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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她的指尖从那树木之中穿了过去这里的一切,全部都是幻象。

啊?那,那你知道怎么出去吗?亦秋说着,皱了皱眉,硬闯,会不会需要损耗很多灵力啊?

没必要幽砚淡淡说着,转身向别处走去,一边走,一边对旁侧紧抓着自己的亦秋解释道,这里是夫诸的记忆,我们只能旁观,无法干预,所以也不会因此受到任何伤害。

这样啊亦秋说着,长舒了一口气。

她低眉之时,看见自己还牢牢抓着幽砚的手,也不知为何,忽觉有几分尴尬,一时讪讪缩回了自己的小手。

亦秋跟在幽砚身后走了许久,忽而被边上草丛里蹿过的一道黑影吓了一跳。

什么东西!她惊叫着撞到了幽砚身上,一手紧紧抓着幽砚的胳膊,一手颤抖着指向草丛。

下一秒,高高的草丛里钻出了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奶狗,耳朵尖尖小小的,耷那在不大的脑袋上,一双圆溜溜的红色眼睛,似是宝石一般,无比漂亮。

这,这是祸斗?亦秋尴尬地松开了幽砚,瘪了瘪嘴,哈,这小热狗倒是没怎么长变啊,芜州石穴里,它好像也长这样

幽砚看了亦秋几秒,扬唇一笑:大惊小怪。

亦秋眼珠子滴流一转,轻哼一声,没有进行反驳。

若是往常,她听到幽砚说这样的话,多少是会有些来气的。

不过今日,这话虽还是那种听了就让人无语的话,可幽砚的语气较之往常却是柔和了不少,这便不那么令人生气了。

亦秋将目光移向那只小黑狗,只见它撅起屁股,向前伸长了两只小肉爪,哼哼着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而后站起身来,四下张望了一圈,蹦蹦跳跳朝着下山的路奔跑而去。

它跑了!亦秋叫着,轻轻拽了拽幽砚的衣袖,便连忙快步追了上去。

小黑狗没能跑太远,便一头撞上了凭空出现的一幅山水墨画。

下一秒,墨画散作一抹墨色,又聚成人形,俯身抓着它的后颈皮,将它从地上提溜了起来。

小家伙瞬间挣扎着四肢,龇牙咧嘴地低吼了起来,一边吼,小嘴一边儿往外喷着不成气候的小火苗。

还想逃?熏池皱了皱眉,你这小狗,现在就这点力量,是能逃到哪里去?

放开我,放开!不然我把这里烧了,我烧你家,烧你山我,我烧了你!

小黑狗扭动着小小的身子,凶巴巴地叫嚷着,奈何声音奶声奶气的,半点唬不到人。

它叫着叫着,便被熏池一路拎到了「家」里。

那是一方不大的宅子,宅子里有一处不大的前院,院落中种着一些人间不常见的花花草草。

身着白衣的女子自屋中迎了出来,望见熏池手中拎着的小狗,不禁皱了皱眉:你又要逃!

我没有!小狗下意识摇了摇尾巴,眼神几分闪躲地犟嘴道,我随便走走,他硬要抓我的!

你用那么快的速度「随便走走」,而且马上就要走到结界出口了,我能不抓你吗?熏池说着,将它向前丢去。

白衣女子连忙伸手将其接入怀中,小黑狗当即从女子怀中拱了出来,冲熏池做了个鬼脸。

女子抚了抚它后背上的绒毛,转身走回了屋中,将门合拢。

诶,还不让人看了?亦秋说着,跑至窗外,撅着屁股想要偷听。

幽砚摇头轻叹了一声,抬手朝亦秋撅起的屁股上用力拍了一下,瞬间便将那傻丫头拍进了窗与墙的里面。

靠靠靠!

忘了这里的一切都是虚景!

亦秋站直身子,尴尬地顺了顺两根辫子,而后装出一脸若无其事,将目光投向了那名女子与小黑狗。

你能逃去哪里呢?女子蹲在小狗面前,轻抚着它的脑袋,如今的人界,容不下我们这些凶兽了

我去地界啊!那儿都是魔,没那么多规矩!小狗仰头说着,你和我一起去吧?留在这人间做什么?一点也不自在!你是妖兽啊,为什么要修成人类的模样,为什么要把自己困在一副人类的皮囊里?你从前的样子,不好看吗?

什么叫自在?伤人性命便是自在?女子反问。

小黑狗一时失了言语,它耷拉着脑袋,趴在地上沉默了好一会儿,这才小声嘟囔道:这里有什么好的?我不喜欢神仙,不喜欢人,他们都坏他们把我们这些妖兽原本居住的地方给抢走了,却还要假惺惺地留我们,装什么好心啊

熏池不是这样的人。

是,他就是!他超凶的!小黑狗说着,龇了龇尖尖的小牙齿,要不是我力量没了,我一把火烧了这里!

你敢!女子皱了皱眉,语气柔柔的,却明显多了几分怒意。

小黑狗瞬间失了底气,再不敢说话,只可怜巴巴地冲着女子摇了摇尾巴,任由女子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皮毛。

亦秋见了,不由感慨:这小热狗,还有这么听话的一面呢?

幽砚:小屁孩儿。

亦秋似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话,当即转过身去,望着幽砚嘻嘻一笑:你不也是从小屁孩儿长这么大的吗?

幽砚皱了皱眉,转身走出了这间屋子。

亦秋回头看了一眼那只小黑狗,心底忽然泛起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幽砚走得太快,没有留下太多时间给她思考,她晃了晃杂乱的脑袋,转身追着幽砚一同跑了出去。

离开那间屋子的前一秒,她听见身后传来了不大的谈话声。

祸斗,你会喜欢上这里的或许,你也会喜欢人类的模样?

才不会呢!

真是一只别扭的小狗。

第79章

夫诸的记忆,零零散散、断断续续,似是无数的碎片,散落在敖岸山的每一个角落。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春夏秋冬,它们都会出现在「外来者」的面前。

虽不知是哪个年月,却偏偏每一个年月,都平淡而又温馨。

原来,夫诸在化形为人后,便拥有了一个属于人类的名字渐漓。

那是熏池为她取下的名字。

漓漓细雨渐无声

对四处流亡了上万年的夫诸而言,能留于此处,平凡至无声无息,便是她于心底渴求已久的,最最美好的安宁。

她想把这份安宁送给祸斗。

她相信,祸斗会喜欢上这里,喜欢上平平淡淡、简简单单的生活。

只是最初的那几年,小黑狗可不止一次想要逃跑,只不过它就那点力量了,每一次都会被逮个正着。

身为一只曾经无比威风的凶兽,它自是谁都不服,见谁都骂骂咧咧,扯着嗓子叫唤个不停。

这不大的小黑狗,可谓是又小又极具破坏力,哪怕仅余的那点力量只够她吐出一些小小的火苗,它也能靠着那种看上去不比打火机强多少的小火苗四处放火。

那段时日,非但遮风挡雨的宅子经常忽然着火,山里的花草树木也没少遭殃。

熏池几乎是每天都在头疼,而且每次头疼,都会在一股焦臭味中将灵囊里那本人间食谱翻出来,把上头烹制狗肉的方法反反复复看上几遍。

这小狗是渐漓要养的,所以山里失了火,也都是渐漓赶去浇灭。

这种事的次数多了,脾气再好的鹿也会生气,所以后来,那只十分厌水的小黑狗,成了神鹿池中的「常客」,只要敢放火,渐漓便会将它困在里面泡上两三个时辰。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熊孩子不听话,多半是欠拾,打几顿就好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那小火狗便老实了起来,非但再也不敢随便喷火,就连面对渐漓的态度都怂了许多。

这只小热狗,闹腾得不得了,一定要这样拾才能稍微乖一点。

亦秋止不住感慨,你看我是只羊驼的时候,多听话啊,你一个眼神,我就立马乖了。

你现在可不怎么听话。幽砚说着,仰头望向了头顶的蓝天。

亦秋瘪了瘪嘴,低哼了一声她觉得自己有资格鄙视幽砚身在福中不知福。

忽然之间,周围的景象再次虚化,斗转星移过后,眼前的一切又变幻了新的模样。

那是一年冬,小黑狗缩在卧房的角落,憋足一身力气,幻化出了人形。

小丫头看着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模样,圆圆的小脸分外粉嫩,长发梳成双平髻,身上穿着的,则是一身绒毛幻化而来的冬衣,虽是暗沉的黑色,却哪儿哪儿都坠着茸茸的毛球,穿在那小丫头的身上,很是可爱。

那只曾经别扭地说着「我不喜欢人类皮囊」的小黑狗,如今到底还是没能逃脱真香定律,暗戳戳地修炼出了一副人类的面孔。

她蹦蹦跶跶跑到梳妆的铜镜面前,望着镜中自己的模样独自欣喜了半天,最后跑出房门,一路大声叫嚷了起来。

渐漓!渐漓!我修出人形了!

渐漓熏池你们在吗

渐漓!渐漓你在哪儿?我修出人形啦!

屋外白雪铺得漫山遍野都是,小丫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山里四处乱跑,一路呼着热气大声叫喊,旁侧树枝上的雪都被她嚎得跌落了下来。

亦秋追在她的身后,一边追一边感慨:这小热狗还挺偏心啊,渐漓渐漓的叫了七八声,才勉勉强强带熏池上神玩一次。

幽砚跟在亦秋身侧,不由轻笑一声,道:搞得跟叫魂似的,和你有得一拼。

我哪有!亦秋皱起了眉头。

没有吗?幽砚反问。

才没有!亦秋说着,便见渐漓自远方向着那小丫头迎了过去。

小丫头双眼一亮,飞似的奔了上前,于渐漓面前站直了身子,仰头道:我修出人形了!

渐漓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小丫头,眼底欣喜愈发浓烈,她牵起小丫头粉扑扑的小手,扬起眉眼,感叹道:太好了!你告诉熏池了吗?

小丫头瘪了瘪嘴:谁知道那白毛跑哪儿去了?我找不到他,不找了!

渐漓笑着点了点头:那就不找了,我们回去等他,他回来看见你修出了人形,一定会很开心。

小丫头问:他又不喜欢我,怎么会开心呢?

渐漓伸手刮了刮她的小鼻子:胡说,他喜欢你的。

正如渐漓所说,熏池回来后,望着那小丫头的目光里确实流露出了几分惊喜。

那一夜,是这仙山之中三个相依相伴之人,第一次坐在同一张桌上吃饭

尽管熏池早已辟谷数千年,那日仍是没有拂了渐漓的面子。

饭时,渐漓问那小丫头,有没有为自己想过名字。

小丫头摇了摇头,道:所有人都叫我祸斗,那我就叫祸斗,还需要什么名字?

不好渐漓摇了摇头,妖也好,兽也好,修成了人形,便都会有一个更像人类的名字。

小丫头想了想,对渐漓嘟了嘟嘴,道:那你为我取一个?

我?渐漓思虑片刻,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坐在旁侧独自饮酒的熏池。

熏池抬眼望了望屋外的那轮明月,沉吟片刻,笑道:月灼如何?

月酌?小丫头疑惑地看了一眼熏池手中的酒杯,酌酒的酌吗?

熏池摇了摇头。

他说,灼灼辉辉,明亮而炽盛,是为火。明火,除却伤人,还能驱逐黑暗,是为光。

火是光,月亦是光。

他希望,凶兽祸斗能像这月,成为世间最柔和,最不伤人的光。

月灼渐漓重复着这个名字,回身望向那小丫头,笑着问道,你觉得如何?

神仙的废话可真多啊小丫头低声嘟囔着,目光竟也不自觉顺着熏池的目光望去。

数秒沉默后,她回了目光,道:不过,你这白毛取的名字倒也不难听,我便先下啦。

眼前的一切,再次变得虚无。

亦秋下意识也抬起头来,望向了天边那一轮渐渐虚化的满月。

熏池想将她们保护起来,渐漓如此,月灼也是如此

亦秋低声感叹道,他希望她们都能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就在这敖岸山中过上一生。

可惜,并没有。幽砚说着,转身走向了别处。

亦秋连忙追了上前,道:幽砚你说,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祸斗为什么会被封印在芜州两千多年?熏池和夫诸又为何不去救她?

幽砚沉思片刻,应道:只怕当年封印祸斗之人便是他们两个。

啊?亦秋皱了皱眉,摇头道,我觉得不应该

幽砚没所谓地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

亦秋上前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袖,压低声音好奇道:每个人的名字都有一定的意义,那么幽砚你的名字呢?

幽砚一时默然,好半天才将目光转向亦秋,淡淡反问道:你呢?

我?亦秋瘪了瘪嘴,嗐,没什么意思我生在秋天,便叫「秋」了。

亦呢?

我妈的姓呗。亦秋答得随便。

你随母姓?幽砚眼底似有些惊奇。

嗯,情况是比较少见,不过在我家是这样的

幽砚轻笑了一声,道:你们羊驼倒是新奇,未开灵智也能拥有名字。

亦秋脚下步子一僵,便知自己又在不知不觉中被幽砚套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