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9)(1/1)

可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怎么了,反正就是在不知不觉间,无法再让理智随时随地主导自己的每一个抉择了。

芜州那次

那次确实我错算了,错算了自己仅余的力量,也错算了祸斗的实力。我原以为,我能多拖它一时,却不料是它拖得我难以脱身。幽砚闭上了双眼,淡淡说道,非是为你舍身。

哦亦秋瘪了瘪嘴,托着下巴沉思了数秒,又问道,那,那入梦之时呢?没想太多?

确实幽砚轻叹了一声,第一次,根本没想太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什么念头?

你这么弱小,要是被那珠子吸了进去,怕是不出三日,便会魂魄尽碎吧。

那时,我还真没心思想别的,只知道我若不救你,这世上应该就再也没有你了。

幽砚说着,若有所思地盯着亦秋看了许久。

亦秋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愣愣地回望着眼前的幽砚,心绪不知飘往了何方。

忽如其来的风,吹开了不曾关紧的窗户。

短暂的静默,因此被打破。

亦秋不自觉吞咽了一下,这才挠了挠耳根,小声道:如果,如果当时多一点时间,如果你想明白了其中利弊,想明白了要是不愿放开我,你便很可能因此丢掉性命,那那你还会这样救我吗?

不会

这个答案太直接了。

看来,但凡多给鸟女人一点思考时间,她都会死在这颗珠子里吧。

亦秋这般想着,一时垂下了自己的小脑袋。

幽砚却无比认真地补了一句:我会在你魂散之前,将你救出不择手段。

不择手段

这确实像是幽砚做得出来的事。

可要是,来不及呢?

要是来不及,自会有人为你陪葬。幽砚说着,抬眼望向被吹得砰砰作响的窗户,眼里似有多出了几分迷惘。

她好像,不太能想象这个小笨蛋从世上消失后,她的世界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也许和从前没什么不同,她可以重新养一只灵宠,听话便留在身侧,不听话也能再换一个。

可不知为何,当她正要往深处想时,却是忽然发现,自己根本不敢往下继续想了。

她本以为,除去曾在昆仑山失去的那一切,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值得被她一直放在心上。

这一生,她曾经历了那么多,早就该看淡了。

所有的一切,得到也好,失去也罢,都再无关痛痒。

她想要一点声音,便向妖神讨了一个乐师,反正何时倦了这样的声音,大可以直接断了他的性命。

她想要一点陪伴,便下了不知哪个附属小族献来的「人间的稀罕动物」,反正何时倦了这样的玩物,大可以直接宰来吃掉。

她想要一点乐子,便干脆来到人间,寻了寻天帝在凡尘历劫的儿子,想着随便玩弄一下,再将其折磨至死,应会十分有趣。

可偏就在不知不觉间,她被亦秋改变了。

从第一次动摇,第一次忍不住去在乎一个小家伙的想法开始她有些忘记,如何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智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回到了两千五百年前,再一次碰触到了那时自己的心底深处。

她瞧不起当时那个拿起不起也放不下,怯懦到令人鄙夷的自己,可她却偏偏不得不去承认,那些好不容易被自己从体内驱逐的怯懦,似乎又一次回来了。

这一切,只因那只小羊驼。

谁让她无论清醒与否,都清晰地知道,这世上,再也没有第二只这样的小羊驼了。

要是失去了,便找不到什么可以代替了。

像她的母亲,像她的父亲,像她曾经向往过的所有美好

幽砚这般想着,不由得低声说了一句:其实这世上没有如果,那一刻,我就是想不明白。

她说着,目光望向亦秋,猝不及防便看见那双杏眼之中盈盈欲坠的泪光。

这小丫头分明没受过什么苦难,怎就那么容易落泪?

她伸出冰凉的拇指,有些无可奈何地为那丫头擦了擦眼角的水痕。

我想,就算重来一次,若是没有此刻的记忆,我也依旧想不明白。

幽砚说着,嘴角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但我明白一件事,至少此时此刻,我不后悔当时没有松开你,也不后悔将仅余的灵力用去护住了你。

末了,她轻轻握住了亦秋的双手,用那愈渐温柔的目光,静静凝视着那双含泪的眼。

曾经,她没有力量握住它们,如今,她拥有了强大的力量,绝对不能让自己再失去一次了。

她说:梦里的我,每一句话都是真心的。

不管你信不信,你对我而言,都是十分特殊的,哪怕,哪怕

哪怕你身份不明,哪怕你满口谎言,哪怕你曾经想过取我性命,哪怕有朝一日你会选择离开。

我不太会说话,可我感觉你就像光一样

所以,只要我还能掌控你一日,便如何都不愿放手。

万幸的是,当我想要不择手段将你留于身旁之时,你对我也许下了往后余生、长久相伴的承诺。

幽砚

你不需要证明自己,至少不需要向我证明什么。

这尘世,唯有你能救我。

正如你所说,我一直将自己困在过往的阴影之中,不愿碰触光明,本能抗拒着旁人的靠近,躲避着世间的美好。

我确实该走出去看看的。

不过这世上,只有你敢靠近我,只有你愿牵起我的手,带着我

走出那段,昆仑旧事。

第140章

经此一梦,幽砚似乎变了很多。

而这样的改变,怎么看都是朝着一个挺好的方向去的,可亦秋偏却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了。

她感觉,如今这样的距离,好像有点怪怪的。

在这场梦里的每个夜晚,她都是安安静静睡在幽砚身旁的。

若要说人与羊驼有何不同,大概是她做一只羊驼的时候,幽砚每晚都会抱着她入睡,而自从她变回人形后,这样相拥而眠的情况,便再不曾出现过。

其实,同床共枕于亦秋而言,就像是上学住校的时候,偶然看了鬼片害怕睡不着觉,只得跑去和胆子大的室友挤同一张床,并没什么值得多说多想的。

可不知为何,她渐渐有些感到不自在了。

不是排斥,而是慌忙。

每一次被牵起双手,便会不知所措。

每一次在床上,一不小心触碰了身侧之人,便会不知所措。

好像这一切,都是从那一日,幽砚对她说这尘世,唯有你能救我之后开始的。

她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从幽砚口中这样的话,却隐隐感觉,自己似乎有些不太对劲了。

那种奇怪的感觉,她只敢放在心底,根本不敢对幽砚提起。

所以她努力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努力像从前一样,每天都用自己笨拙的方式,伺候着那个对自己愈发温柔的幽砚。

而在这日日夜夜相依相伴的过程中,亦秋总是不自觉会将那系统属性拉出来看上一眼。

当然,浮梦珠幻境之中,灵力十分紊乱,系统根本无法进行数值监测,她就算每天闲暇时间将其看上千遍百遍,最终也只能看到一堆问号。

也不知

如今幽砚对她到底多少好感度了。

进来前好像有一万多呢。

一万多,是什么概念呢?再多一些,又是什么概念呢?

亦秋没事便这般胡乱想想,想着想着,脑子里积蓄的问号,都快比那属性栏里的要多了。

不过能留给她胡思乱想的日子并不算多,梦境毕竟是场梦境,时机到了总归是需要离开的,而这样的时机,本就近在眼前了。

某一个夜晚,她从一场乱七八糟的梦中被幽砚轻轻拍醒,睁眼之时,发现自己已然离开了那间梦中的客栈。

她看见眼前一片纯白。

那不是冬日雪,是一片真正意义上的纯白这里除了白,便再无所有。

这是亦秋晃了晃有些晕乎的脑袋。

我已带你离开梦境,此处便是噩梦之源。幽砚说着,似是怕亦秋听不懂,便又补了一句,也就是浮梦珠内部真正的模样。

这珠子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亦秋不由大吃一惊。

或许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才能幻化出一个人心底深处所有的恐惧吧。

幽砚说着,望了一眼四周,悠悠感慨道,正所谓无相生万相,万相本无相,世间万物若能归一,应也是一片虚无。

亦秋似懂非懂地瘪了瘪嘴,自一片虚无的洁白之中站了起来。

幽砚嘴里这些什么无相万相的,听上去就跟绕口令一样,让人头疼的不行。

她想,这也许就是玄幻世界的「物理」吧?

就像「能量守恒」什么的,不会凭空产生,也不会凭空消失,只会从一个地方转移到另一个地方,然后不断循环。

浮梦珠幻境里,有许多无形的力量,而这份力量,会以人的魂魄作为介质。

根据每个人心中不同的念想,从无形幻化为有形,变成一个囚人的幻境。

而当入境之人魂飞魄散之时,介质消失,它们便会再次归于无形,待到新的介质到来,无形又会幻为有形

这样理解,应该没有错吧?

【宿主真是聪明绝顶!】

好了好了,别尬吹就我还聪明绝顶呢?亦秋不禁小声嘟囔起来,我要聪明绝顶,就不会老被幽砚嫌弃了。

幽砚闻声,低眉看了一眼身旁的亦秋。

亦秋清了清嗓,抬眼干笑着转移了话题:那我们要怎么出去呢?

随时都可以出去。幽砚应道。

随时?那我们现在为什么要在这里站着?亦秋好奇地向前伸了伸脖子,而后又在幽砚的轻笑声中回过神来,连忙红着脸端正了站姿。

羊驼当久了,这脖子就是容易情不自禁地向前乱伸,看上去一定傻得要死。

这毛病,必须快点改,不然每天都会被幽砚笑话。

有什么好笑的!亦秋皱了皱眉,胡乱抓了抓额前睡乱的刘海,再次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幽砚沉默片刻,淡淡说道:抱紧我

啊?亦秋不由一愣。

抱紧我幽砚将话重复了一遍,语气不容置疑。

亦秋有些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短暂迟疑后,乖乖向前靠了两步,伸出那不知该往何处安放的双手,犹犹豫豫想了半天,最后轻轻搂上了幽砚纤细的腰身。

幽砚见亦秋这副不太敢抱的模样,不禁补了一句:紧一点,我破境时顾不到你,要是被落下了,你便独自留在这儿了。

啊!亦秋听了,瞬间紧紧勒住了幽砚的腰际。

那一刻,亦秋双臂力气大得就像能将那细瘦腰身折了似的,幽砚都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对,对不起!亦秋连忙又稍微松了松手上的力气。

她是真的很害怕独自留下,要是没有幽砚,她在这幻境之中,只怕是活不过三天。

幽砚不由得弯眉浅笑了一下,她于原地长舒了一口气,缓缓抬起白皙的双手,纤长的手指于那半空之中聚灵结印。

一股幽绿的灵光,自那指尖涌出,短短数秒,便铺天盖地般笼罩了这个纯白的无相幻境。

那抹洁白,忽而似潮水般汹涌,欲要将这如烟似雾的幽绿灵光吞噬殆尽。

两股灵光不断碰撞,发出诡异而又刺耳的嘶声。

亦秋看见幽砚的双手在微微颤抖,那光洁的脸颊亦是生出了几粒汗珠。

她有些担忧,却不敢打扰,只紧紧将其抱在怀中,在一旁止不住地心跳加速。

短暂僵持后,眼前灵光轰然炸开,一时间光芒刺目难忍。

亦秋下意识闭上了双眼,与此同时,一只冰凉的手掌,也轻轻覆上了她的眉眼。

下一秒,她听见耳畔忽而传来一声巨响,天地皆为之震颤,登时被吓得往幽砚怀里缩了许多。

幽砚紧紧抱住了她,这让她心头生出了一股无法言说的安全感。

当脚下大地不再震颤,当耳中轰鸣停止,当幽砚将冰凉的手掌自她眼前松开。

亦秋缓缓睁开双眼,只见四周不再只有那一片洁白。

她愣愣望了一眼四周,一眼便看出了这是一处山间石穴,而眼前半悬于空的,是一颗生出了裂痕的珠子。

我们出来了!亦秋惊呼着望向了幽砚,幽砚!我们出来了!

她脸颊绯红,眼底却满是欣喜。

这是现实,是梦境之外的世界!

她高兴得抓着幽砚在原地胡乱蹦跶了起来。

幽砚被她晃得有些哭笑不得,一时间张了张嘴,似是想说点什么,话到嘴边,却是重重咳嗽了两声。

亦秋闻声,连忙松开了抓住幽砚胡乱摇晃的那双手,停下了自己无比幼稚的举动,着急而又担忧地问道:你怎么样啊?是不是伤势又加重了?

幽砚摇了摇头:没事

亦秋皱了皱眉,显然并不相信。

自从芜州与祸斗一战,幽砚这一身伤就没好过,刚才强行突破浮梦珠幻境,一定又触发内伤了。

可尽管如此,幽砚也还是对她说着「没事」。

她若是这时点穿,这鸟女人一定会觉得很没面子

算了,假装相信一下吧。

那那就好。亦秋说着,紧皱着眉头打量了一下四周,翳鸟怎么没在此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