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1/1)

她的八年执念,终究化为了一个人的浮世清欢。

凌陌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该离开季茗的世界呢?

可眼下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今天的这个麻烦,必须得解决。

秋令营被搅和后,大家多少有些扫兴,张雯和高峰竭力去把搭帐篷的乐趣放大。

凌陌打了几通电话,安排人待命,以备不时之需。

中午,每组家庭都陆陆续续完成了帐篷的搭建,凌陌调整好情绪,笑对学生,开始组织午餐分享。

野餐的乐趣在于众乐乐,有给予也有得到,有付出即有回报。食物花样层出不穷,有带自嗨锅的,也有中西式各种零食的,更有自家烘焙的点心。

凌陌因为胃反酸不想吃,可低血糖警告她,必须进食。她拿出三明治,就着保温杯里的白开水,准备果腹。

老师!凌四季蹦蹦跶跶地过来,凌陌支起一抹微笑,视线下意识地寻找季茗,发现她在跟人通电话。

有事吗?四季?

这个给你。凌四季捧着保温壶,似是要送给自己。

老师有水哦。凌陌扬了扬自己的杯子。

不是水啦,里面喝的能暖胃。

凌陌怔了怔,小小年纪知道什么养胃不养胃的?

谁教你的?

妈妈,哦不,是爸爸。凌四季好似口误,及时改口。

那是爸爸让你送的还是妈妈让你送的?怕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凌陌又说:老师说过小朋友是不可以撒谎的哦。

凌四季憋着嘴,望着凌陌思忖片刻,不假思索地回答:是爸爸。

真的?

真的,老师快喝吧。

凌陌怅然若失地呼出一口气,她还以为是季茗忍不住关心自己。

看来还是不该自作多情。

谢谢四季哦。她接过凌四季的保温壶,打开一看,是小米熬成的米糊,果然很养生,这是凌杰做的还是季茗做的?

老师你快喝吧,妈妈说空腹不可以直接吃乱七八糟的东西,会肚子疼的。

嗯?怎么一会是妈妈,一会是爸爸?凌陌快被她弄糊涂了。

嗯,嗯...凌四季自己都凌乱了,索性做了个鬼脸,逃走了。

凌陌捧着保温杯,微微的热气迎面而来,像极了那晚的汤面。

可她却毫无胃口。

不要再奢想了,就算是季茗的意思,凌陌也分不清是旧情还是朋友情,或者说只是生疏的老师与家长的关系。

孩子的真心和善意总让人无法拒绝,凌陌总会在这群纯真的目光和纯粹的笑脸中,找到些许欢愉。

她尝了米糊,淡而无味,却很暖胃。洗干净后,凌陌将保温壶还了回去。奇怪,季茗还是在讲电话。

季茗好像总有忙不完的事,在未知的领域,在跟与凌陌没有交集的世界,独自前行。

下午,拓展活动还没开始,凌陌就接到园长电话,事情与她想的如出一辙。有人问责到了学校,园长亲自出面调解,凌陌受到批评教育。

同时,园长也被对方要求让凌四季转学,否则不会善罢甘休。

打电话的不是廖书记本人,而是他的秘书。

陆园长,您不会就这样被威胁了吧?

陆园长已经年过半百,前几年退休又被返聘回园,她热衷教育事业,凡事亲力亲为,注重素质教育,因为她,天明幼儿园才会有今天的口碑。

她很喜欢凌陌,所谓的教育不过就是嗔怪而已。

你打什么鬼主意呢?凌陌问出这句话,陆园长就知道她有办法了。

凌陌正愁没有过硬证据,现在对方自己送上门来了,她笑了笑,向陆园长支了个招。

不多会,她就到了园长的信息回复,那是一段电话录音,内容即是确认让凌四季转学的对话,并且重点提到廖书记以及妻儿这几个字。

她立即发了出去,准备安排投放媒体。

惹谁不好,搞到她头上,凌陌绝不允许任何人欺负凌四季,波及到季茗。

季茗如果想带孩子转学,她不会拦着,但绝对不是用这种方式。

下午,老师们大展拳脚,先是高峰组织亲子拓展运动,由家长和孩子们共同完成游戏挑战,随后由张雯出难度比较高的思维课的课题,让父母协同孩子答题。

只有凌陌,一直在备课。

她擅长小提琴和钢琴,乐理融会贯通,各种乐器她涉猎一些。考虑到爬山的便捷性,她只带了口琴和竖笛。

秋令营除了促进亲子关系,也为让家长见到孩子们在学校的状态。因此,凌陌按照琴棋书画分布,每节课安排二十分钟,并且植入英语教学,完成野外课堂的展示。

下面呢,休息一会,我们温习一遍上周学的歌曲,老师先给大家吹一曲好不好?。

好。齐刷刷的小奶音兴奋地回答,这些在家里翻天覆地的小魔王,也只有面对老师才会这么乖。

凌陌拿起口琴,放于唇口,吹响了音乐。

除了席地而坐的学生,听得最认真的就是季茗。

悦耳的音乐在山间飘荡,熟悉的旋律让季茗眉头蹙了蹙。

eday once more,这首歌真是应景也当真灼心。

凌陌盘腿而坐,含琴而奏,眸间好似映着绿波,光亮而通透,含笑的眉眼,扬着江南女孩特有的温婉和柔美,此时的她,恍若轻烟古巷中穿梭而来的女子,踏着微风,哼着旋律轻轻走来。

她纤瘦单薄的身体,好似蕴藏着巨大的力量,每个音符都从心底发出,将她的百转千回的心情吹进了季茗心底。

季茗望着她,双眼渐渐迷离。

许是情绪到了,小朋友们开始不由自主地按照课堂上所学,手牵手摆起了动作,家长亲眼所见孩子们的状态,倍感欣慰。

凌陌不再去寻找季茗的目光,她知道再也找不到了。

这些年的迷失,终于要到头了。

啧啧啧,真好看啊。凌杰翻着手机相册,不禁赞叹。他乱入的声音,也破坏了此时的美感。

季茗扫兴地扫了他一眼,没搭理。

哎呀,这个笑容,这个嘴角上扬的角度,真是世间罕见...

你叽叽喳喳吵什么?季茗终于败给了他的啰嗦,这正是凌杰意图,他开着手机相册,展示自己成果。

季茗寻望过去,竟是自己微笑的照片,每一张都是她在凝望凌陌,眼中透着似水的温柔,她都没见过这样的自己,何况凌杰。

你笑起来可好看,像春天的花一样...凌杰欠欠地哼起了网络名曲,季茗拳头紧了紧,扬手怒瞪他。

诶诶诶?你这上过拳击课的,可不要拿我试手啊。

季茗不语,却面泛红晕,不知是气的还是被人窥视到真实的自己而害羞。

要不要啊?凌杰还在嘚瑟。

季茗无动于衷,这时候每个小朋友都来拉爸爸加入跳舞行列,爸爸,快过来。

好好好,爸爸来了。被女儿牵着,凌杰开心地把手机直接放在了地上,屏幕还定格着凌陌吹口琴的远照,季茗拾起手机,望着照片出神。

随后,她点开微信对话框,将所有的照片都发给了自己。

事后,凌杰看破不说破,没再提这件事。

深秋的晚上,气温骤降,景区虽在露营地做了些防风措施,地上还是有些阴凉。山里的夜空,比城市美,繁星点缀,长河万里,美不胜。

凌杰带了天文境,找了个最合适的观看角度,带着凌四季遥望银河。

季茗裹着披肩,低头办公,她静如处子,长发别在耳后,有种时光静好的美感。

不远处,传来浅浅的咳嗽声,季茗放下笔,忧心地看向老师休息处,那声音她太熟悉了,是凌陌。

凌陌的身子太弱,受不得半点寒气,尽管穿上了厚棉服,她还是觉得冷。

不知是白天太累还是伤神过度,她开始有些畏寒。

高烧已经半个多月前的事了,那时候她还不知道令人心烦的四季妈妈就是季茗。

她也不知道季茗跟自己呼吸着同一片天空的空气。

只是结果一样,她病了,依旧只有自己。

雯雯,我先去睡了,有点冷。凌陌不想再次病倒,更不想被季茗发现自己不适。

你快去吧,睡袋裹好啊。张雯不放心地交待了一句。

凌陌嗅着鼻涕,点点头,想着睡一觉应该没问题,如果真的要发烧,只要出身汗就没事了。

她打算穿着厚衣服睡,好好捂捂自己。

刚准备进帐篷,凌杰来了。

陌陌老师,我们这边多了几个垫子,你拿去用吧。

凌陌转头,第一反应就是拒绝,不用,我有睡袋。

地上寒气太重了,你体质差,还是垫上会好些。

你怎么知道我体质差?凌陌不禁奇怪,他们没这么熟悉吧?

呃,看起来嘛,我先放这了。

四季爸爸!凌陌心里别扭,不愿意接受凌杰的好意,她追过去想还,凌杰已经重新回到天文境旁,陪着看星星,季茗也在旁边。

凌陌望着一家三口的幸福画面,心里又酸又涩,羡慕又难过。

她放下东西,无意间瞟见帐篷里的地垫,本该是铺完整的图案,缺失了一块。

第10章 奇怪的行迹

凌陌心中划过一阵莫名的伤感,似远似近的距离,若即若离的感觉,真糟糕。

不管是季茗的意思还是凌杰的关心,都不重要了。

他们一家三口,于自己来说,就是学生家庭而已。她纵然有再多念想又能怎样,季茗就算施舍关心又怎样...

情分不同了,这些好意和关心,不过就是在伤口撒盐而已。

凌陌在季茗的帐篷前发呆,直到凌四季声音响起,老师,那里星星好漂亮,我们一起去看吧。

咳咳咳咳咳...凌陌不受控制地咳了几声,她忙戴上口罩,与凌四季保持一米距离,四季,老师有点不舒服,要先去休息了,时间不早了,你看会也早点睡。

可是...

乖了。凌陌拇指与食指向凌四季比了一颗爱心,凌四季笑脸盈盈地将爱心投回。

风寒入骨,凌陌说话已经有了明显的鼻音。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头也不回地走了,丝毫没有发现季茗的目光正追随着她。

天文境里的世界繁星点点,可肉眼可见的夜空,星星却寥寥无几,一眼望去,尽是黑暗。

凌陌蜷缩在冰冷的世界,时而被火包围,时而被冰川围绕,她深困在冰火两重天的境地,垂死挣扎。

陌陌,你睡了?张雯放不下心,才九点半,凌陌就没了动静。

无人应答,张雯直接打开帐门,发现凌陌缩成一团,正瑟瑟发抖。

陌陌?她爬进去轻拉睡袋,凌陌似乎没有意识。

张雯忙探她额头,好烫!

真要命,果然没能捱过气温骤降的天气。

当初她就有些反对在山顶露营,毕竟凌陌的身体实在太脆弱,换季就感冒,受点风寒就高烧。

她没能细心地想到带体温计和药,烧成这样,怎么办才好?

高峰这个糙汉子不可能带这些的,怎么办,怎么办?张雯急得团团转,突然想到,或许会有家长习惯性地为孩子备着这些。

她决定去试试。

天气冷,多数家长已经钻进帐篷里带着孩子读睡前故事或者聊天,只有季茗长身玉立,孤单地站在月下,仰头望着夜空,不知所想。

张雯知道她和凌陌的故事,只是不好言明,也假装不知情,她叫道:四季妈妈。

季茗回神,眸底是深深忧伤,这一眼让张雯竟有点心疼。

她好似没来得及切换情绪,淡淡问道:雯雯老师,有事?

额,请问你带体温计或者感冒药了吗?

季茗怔了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到行李旁,翻出一个迷你药箱,里面体温计、感冒药、退烧药、消炎药、创口贴,一应具备。

快拿去吧。她没有多问,张雯也没来得及解释,连声道谢后,拎着药箱就走了。

季茗不由自主地跟着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她看到张雯进了凌陌的帐篷,连高峰都在等候帮忙,想来是真的病了。

这才过了多久,又生病。

她的体质比上学时候更差了。

季茗在原地踱步,瑟瑟寒风透过衣服吹进心底,她裹紧披肩,低头望见自己的身影,正好朝着凌陌的方向,被月光拉得细长。

尽管距离这么近,她还是无法触及。

凌四季临睡前习惯听季茗读睡前故事,季茗哄孩子入睡后,又走了出来。被凌陌退回来的地垫,她没有铺进帐篷,而是放在一颗枫树旁,那是正好可以看到凌陌帐篷的角度,季茗披着大衣,就这样坐了整夜。

她看过凌晨一点的夜景,见过凌晨两点的夜路,听过凌晨三点的电台,走过凌晨四点的公园,欣赏过五点山顶的朝阳,以及清晨六点,也就是今天,凌陌起床的身影。

大概没有什么比六点的风景更美的。

夜里出了一身汗,再度醒来,凌陌除了骨头有些酸痛,整个人神焕发。每次高烧后,她都觉得自己死过一次又活了过来。

这个药箱哪来的?她平时有些丢三落四,出门前明明拾好的药箱,偏偏忘记拿了。

季茗的。

凌陌惊讶地问:她送来的,还是你去要的?她好像在期待什么。

张雯没好气地瞪她一眼:你说呢,要不是我留心发现你高热了,你都直接成烧烤了。

哦,那你帮我还回去吧,帮我谢谢她。

你自己还啊!你俩...

凌陌双手合十,可怜兮兮地说:拜托拜托,雯雯。

好吧好吧,真不知你怎么想的。

谢谢啦。

她不想这样去面对季茗,颓丧的心不知如何振作。以前,寻找季茗是她紧绷的弦,现在弦断了,她的人生好似乱舞的风筝,不知往哪飞,又不知在哪落下,前方一片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