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3|第二章(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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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

明晓溪微笑着怀抱满满一纸袋苹果往医院大门走去。又大又圆又红的苹果在冬日阳光的照射下,跳跃出让人流口水的色泽。

天气还是很冷,可是她的心情却很好。

她觉得生命充满了让人感动的奇迹。

风涧澈的右臂中弹,神经严重受损。前来会诊的世界各地著名的神经外科大夫全都束手无策、毫无办法,他们已经非常明确地告知风勇司,病人的右臂是必定会废掉了。

除非有奇迹,或者能够找到传说中神秘的外科医生修斯大夫。据说他可以将一只狗的腿接在羚羊身上,而且让它奔跑的速度变得比猎豹还快。

但这只是传言,至于修斯的医术有没有那么高,甚或到底有没有修斯这个人,都还是个未知数。能找到他的几率并不比奇迹高多少。

然而

半个月后,一个淡金长发面色冷漠的男人出现了,他说他就是修斯,他来为风涧澈动右臂手术。

在众人的质疑中,风涧澈相信了他,然后进了两次手术室。

事实证明,风涧澈的选择是正确的。

然后,奇迹出现了,他的右臂重新有了知觉。

明晓溪眼睛笑得眯起来,加快脚步。她恨不得一下子飞到风涧澈身边,陪他做复健,让喜悦一点一点抹去她心中的阴霾。

一只调皮的苹果从她怀中偷溜出来,向一个角落蹦去

她慌忙追上去。

逃跑的苹果在一只美丽如夜的手中。

一张略带憔悴的脸,忧郁如潭的双眸,单薄倔强的嘴唇,纤弱消瘦又骄傲笔直的身子。

明晓溪轻呼,记不起上一次见到她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瞳凝视她,眼神有些凄凉,双唇微微动了动,终于没有出声。

明晓溪接过她手上的苹果,眨眨眼:瞳,你是来看澈学长的吗为什么不进去

我不是来看他的。瞳再说一次,语气益发冰冷。

明晓溪歪过脑袋,叹气地看她:那你来做什么

不要告诉我,你是特地来帮我捡苹果的。明晓溪无聊地摸着纸袋里的苹果,唉,口是心非的人,明明那么关心他,却偏要嘴硬。

冬天里的阳光稀稀疏疏落在瞳身上。

明晓溪

咦,你不叫我明小姐了吗她插嘴。

瞳没有理会,表情严肃:告诉我,你的决定。

我不太明白你话的意思。决定什么决定决定什么明晓溪的手指逗着纸袋中最大最诱人的一个苹果。

牧流冰,还是风涧澈

手指呆在苹果上。

你究竟选择谁

苹果上突兀地显出两个深深的指印,迸溅的汁肉染上僵硬的指尖。

明晓溪缓缓把脏了的手指在纸袋上擦一擦,然后抬头,望向她:

我,还是不明白你的意思。

瞳的眼睛丝毫没有躲闪,直直地迎向她:明晓溪,我不相信你到现在还会不明白风涧澈的心意。

他爱你。

明晓溪的脸色开始发白。

瞳,你不要乱说话

他一直爱你。

苦笑滑过瞳美丽的唇角,眼眸越发黯淡:

在见到你以前,我一直相信澈是爱我的,他对我非常好,好得让每一个喜欢他的人嫉妒,尤其是东小姐。可是,你出现了,他看你的眼神,你注意过吗

明晓溪茫然,不,她一点也不相信眼前这个人讲的话。

是啊,你心里放下的只有冰少爷,哪里认真看过澈呢但我不一样,从很小开始,澈的每一个表情都是我惟一可以珍惜的事情。

你的出现,澈的眼神,我担心了,我怕你会抢走我的澈,于是我不顾一切地向他表白。可是我失败了

啊,不,事情不是那样。

瞳怪异地看着她:明晓溪,你太容易相信别人了,我并不是你想像中那个脆弱、无助、可怜的瞳,而且,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心像被几根长长的指甲抓过。

明晓溪闭上眼睛。

我自小在烈炎堂长大,怎么可能会善良单纯得像个玻璃娃娃,我自然会做一切对我有利的事情。澈太善良了,那我就变得可怜一些,风夫人不是讨厌我吗,太好了,那我就在人后拼命刺激她,在人前却扮做无辜;你不是也很善良吗,那我就让你知道我对澈的心意,再和你做朋友,你还会抢我的澈吗对了,应该告诉你,那一夜,我知道你在花丛后面,我是故意让你看见听见的,我要向你示威,宣告我的所有权

瞳仰起头,风吹乱她的长发:

可是,你却看到了我的伤心和狼狈,所以,明晓溪,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恨你。

原来,冬天里即使有阳光,也还是很冷。

明晓溪抱紧怀中的苹果,想从它们身上汲取丁点儿温暖。

半晌,她睁开眼睛,目光明澈:

瞳,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特意想来伤害我吗那么,好,你做到了,我承认我很难过,因为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朋友。

瞳迎风站立的身姿优美挺直,好似冰雕的塑像。

如果你的话只有这些,那我已经听完了,是否可以离开

见她没有反应,明晓溪提步准备绕行。

拜托你,瞳出声,声音微微颤抖,不要伤害风涧澈。

光榆医院。

大门处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没有人去留心注意僻静的一方角落里有两个异样的少女。

明晓溪背对着瞳,离她已经有五步的距离。

她不想去理会她,但身子却不受控制地陡然僵硬;她想装做没有听见,但那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像炸雷,让她脑袋嗡嗡作响。

明晓溪转身。

她深深打量那个美丽的少女,声音很静:我不会伤害澈学长。但是,请你不要再讲那些奇怪的话。

瞳的笑像寒冬深夜中冻住的冰花:

澈,再出色也是个人,并不是尘心不染的神,他的心并不是无坚可摧,只是他一直用体贴和温柔来进行掩饰,但那并不是你可以伤害他的理由。

明晓溪清秀的眉毛皱起:我再说一次,你误会了

不要伤害他。瞳继续说,如果你爱的还是牧流冰,那么从现在开始,就不要再让他见到你;如果你选择他,就把牧流冰从你心底整个拔掉。

明晓溪一股无名怒火突然窜上来:

瞳,我实在忍无可忍了你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地对我说这么多莫名其妙的话

好,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第一,我不认为澈学长爱我;第二,我现在不想去考虑那么多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决不会因为你的话就离开澈学长身边;第三

她的眼神柔和下来:澈学长也很挂念你,如果有空就去看看他,不要都到这里了,却不进去。

最后,我向你保证,我永远不会想去伤害澈学长。

上午。

阳光出奇的灿烂,病房里的窗帘完全拉开,窗子也打开些许,清新的空气在室内流转,床头的百合静静绽放。

东浩雪双手托住小脸趴在床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望望风涧澈,又望望明晓溪,奇怪地说:

咦,你们两个好怪呀,明姐姐你一直削苹果都不说话,脸色臭臭的,澈哥哥你的眼睛又好像长在明姐姐脸上一样,都不会看看别的地方,也不说话。为什么没有人理我呢

明晓溪理她了,抬头白她一眼,然后低头继续削苹果。

风涧澈清亮的眼睛透出笑意:小雪,不要打扰晓溪,你看她把苹果削得多好。

苹果皮长长的、细细的、薄薄的,蜿蜒拖到地上,像一条红红的彩带。

明晓溪得意地笑:厉害吧,我的刀功天下无双。

呵呵,对,对,东浩雪捧场地笑,不过,明姐姐,你为什么一定要把皮削那么薄呢

笨蛋,明晓溪的眉毛皱成一团,你知不知道一个这么好吃的苹果是要用很多钱来买的,自然要把皮削得越薄越好,这样才不会浪费嘛。

东浩雪疑惑了:一个苹果都怕浪费天哪,你究竟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你是不是很缺钱,我可以

可怕的目光

东浩雪怯怯地扭过头,不敢看她,干笑两声:呵呵啊

她惊喜地大叫:哥你来啦太好了,终于来个人能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果然是东浩男。

他径直走到风涧澈床边:情况怎样

风涧澈微笑:好多了,已经没什么大碍,再过几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

东浩男看向他的右臂:胳膊呢

可以轻微活动,风涧澈略微弯弯右手手指,不很灵活,但相信会越来越好。

东浩男吐出一口气,坐到旁边的沙发上:那就好,还以为你的胳膊真的不行了。我在纽约只听说有好转,又不晓得情况到底怎样,总不安心。

哈,老哥,我原来一直以为你没心没肺,冷血无情,澈哥哥出事以后我才晓得,原来你也是很热血的嘛,连在纽约都一两天一个电话,东浩雪笑嘻嘻地说,我决定对你重新评价,加分

明晓溪削下最后一寸皮,将苹果抛给沙发中的东浩男:好,那这个苹果就送给热血的东学长

那边,东浩雪继续自言自语道:暴躁的老哥也是有感情的,那最冷漠无情的就是牧哥哥了

小雪,流冰是有事在忙,给我打过电话。风涧澈打断她,有些担忧地看着突然显得忙乱起来的明晓溪。

是哦,忙,忙得连几分钟的时间都没有。东浩雪不满地嘀咕。

东浩男吃苹果的动作停下来,若有所思:流冰应该不是那样的人,我听到外间似乎有传闻

他看一下又开始削苹果的明晓溪,没有说下去。

这时,门被推开了,进来一群人。

冷漠的修斯大夫走在最前面,紧随其后的是表情严肃的风勇司,然后是莱曼大夫和护士谷木静,走在最后面的是憔悴虚弱的风夫人。

明晓溪和东浩雪站起身来:伯父、伯母好。

风勇司对沙发中懒洋洋的东浩男点头示意,风夫人却神情恍惚。

修斯大夫一言不发地查看风涧澈床尾的病历记录,从胸前取下一支笔,刷刷几行字飞快写下,眼睛从始自终没有看过房里的其他人。

风勇司忍耐地问:修斯大夫,澈儿现在的情况究竟怎样

修斯大夫把笔重新插回胸前的口袋里,淡淡的不耐烦地说:很好。

狂喜掠过他深不见底的眼眸:哦,那你的意思是,澈儿的右手可以完全恢复了他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弹钢琴、画画

一声冷笑从修斯薄薄的嘴唇逸出:原来你在做梦。

风勇司脸色大变,其他的人也立时神经紧绷。

你你什么意思澈儿的右手不可能跟以前一模一样了吗风夫人扑上去死死抓住修斯的衣服,双手不停颤抖。

修斯一把扯下她的手,甩在一边,讥讽地说:病人的右臂神经严重受损断裂,虽然我已经将其接续,但是能够恢复一些基本的功能、完成日常的吃饭穿衣就已经很值得庆幸了,不要太过贪心。

屋内空气凝固如死,只有风涧澈淡然平静如常。

风勇司眼角下的肌肉开始抽搐:修修斯大夫,请你再为他开刀,再做多少次手术都没关系。

修斯冷笑不语。

莱曼大夫沉吟地说:可不可以再想些办法

修斯目光凌厉,语气嘲弄:医生只医病,不医命,他的手永远不可能完全恢复。如果不是我来给他开刀,他的手连一点知觉都不会有,知足吧。

风勇司满额是汗:我我可以给你很多钱,你说吧,你究竟要多少

钱修斯好像听到世界上最大的笑话,我会为了钱来到这里如果不是他的眼睛忽然找到明晓溪,迸出一股浓浓的恨意,使她不寒而栗。

莱曼大夫和谷木静都知道,修斯在医学界的声誉之高已几近神人,不知有多少达官显贵拿出金山银山请他出诊,可他却偏偏性喜幽静,世上没有几个人能找到他的行踪。而这次,修斯却自动现身为风涧澈开刀,处处透出古怪。

风勇司无论如何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他愤怒地大喊,双臂恼恨地挥动:难道,他就真的从此再也无法开钢琴演奏会、开画展那他还有什么用

风涧澈还在微笑,双唇却渐渐苍白。

风夫人已完全崩溃,她眼神狂乱,歇斯底里地扑向风勇司,疯狂地抓打他:你这个畜生都是你做的孽害了我的澈儿,你还敢侮辱他

风勇司揪住疯狂的风夫人的头发,狠狠往后扯,劈手两个火辣的耳光:贱女人都是你养出来的蠢货,竟然会蠢到为别人去挡枪

东浩男怒不可遏,暴喝一声:风勇司,你住手

风夫人脸上凸起鲜红的掌印,唇角渗出一抹血丝,头发凌乱,表情疯狂,她好像丝毫不觉得痛,张大嘴一口咬上风勇司的胳膊,狂叫:我咬死你魔鬼把我的澈儿还给我

你疯了风勇司吃痛地怒吼,来人呐,把这个疯女人关起来

屋外冲进几个保镖模样的大汉,七手八脚制服了口中狂骂不休、痴狂欲癫的风夫人,拖着她就往外拉。

病房中,床头纯洁的百合尤自静静绽放,浑然不知这世间发生了什么。

明晓溪脸上血色全无,嘴唇轻轻颤抖;东浩雪张大了嘴,惊得双眼圆睁,不知所措;修斯双臂环抱胸前,嘴角含着冷笑;莱曼大夫和谷木静早已完全呆掉,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事情。

百合花被风吹动,摇曳美丽,却比不过它旁边那幅雪山一般清远的面容。

风涧澈的脸煞白如雪,眸黑如星,声音清冷如冰:

放开我的母亲。

他的话音并不高,却字字如冰箭,射破每一个人的心。

风勇司怔住,慢慢回头,看向那个从不用他操心、从不给他找麻烦、一直优秀出色的儿子,仿佛这是他第一次打量风涧澈,眉头却渐渐皱起,神情明显不悦。

大汉们等待他的吩咐。

风勇司不再理睬风涧澈,手一挥:把她拖走。

风夫人又像一条狗一样被人拖动。

放开她

东浩男站在门口,浓眉含威,气势如虎,逼得众大汉行动僵滞,不知所措。

风勇司眼睛猛眯,打量这位首富的继承人。

浩男,这是我们的家务事,似乎不用你来插手。

东浩男挑唇嘲弄地笑:放开她,否则,我保证今天的事一定会成为明天各大报纸的头号丑闻。

风勇司眼下的肌肉又开始抽搐,他目光阴森地盯了东浩男一阵儿,终于面色铁青地在大汉们的簇拥下离去,丢下了已近虚脱、神智痴狂的风夫人。

医院长长的走廊。

空空荡荡,怪异地寂静,平日里来来往往或忧伤或期待的人们,似乎人间蒸发一样,突兀地都消失了。

长长的走廊上,只有明晓溪一个人在走,静得可以清晰地听见她每一个脚步声。

寂静的走廊,显得特别长,仿佛永远也走不到头。

一个金发男子站在医院的庭院里,夕阳照在他身上,有一片晕红,却没有丝毫暖意,反而有种惊心动魄的冷。

他望向远处的明晓溪,面容冷漠。

修斯大夫,你有话对我说吗明晓溪来到他面前,仰起脸静静看他。

修斯点起一只烟,喷出浓雾。

你就是牧流冰的女人

她一怔,没想到听到的会是这样一个问题。

我是明晓溪,是牧流冰的朋友。

好,那你告诉牧流冰,风涧澈的手不可能完全恢复,我做不到。香烟优雅地夹在修斯指尖,世界上没有一个人能还给他原来的那只手。

明晓溪沉默。

夕阳的晕红投射在她小巧的脸庞上,绽放出晶莹的光辉,有种让人屏息的华彩。

她开口说话,语气坚定,没有一丝脆弱:

生命是一个奇迹。

奇迹不会出现在绝望的地方。

星眸燃烧如熊熊烈火。

会有奇迹的。如果奇迹不自己出现,那么我就去把它揪出来;如果它还不出来,那么我就自己去创造一个奇迹。

夕阳西下,淡红的晕彩把明晓溪娇小的身躯柔柔裹住,仿佛那种光华是自她的体内迸射出的。

恍惚间,修斯神为之夺。

香烟的灰烬烫回了修斯飘然远逝的思绪。

这不关我的事。他语气淡漠,我已经做完了我要做的,你告诉牧流冰,他应该放走兰迪了。

明晓溪努力体会他话语的含义,突然好像明白了什么,眉头打结。

修斯眼神冰冷:如果他敢伤害兰迪,我发誓就算我死也会拖他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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