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2.捡不回的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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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着对方眼中依然不及散去的些许血色, 中尉轻轻点了点头,沉默片刻才轻声开口:“您都听见了,维诺殿下。”

“都听见了。”

迎上中尉稍显复杂的目光,维诺微微颔首,等到对方几乎要与自己擦肩而过, 才终于沉声开口:“在这之前, 你从没和我说过这件事。”

“那时候元帅的情况还没有稳定下来, 我也不愿草率地说出来, 叫您因此而更加烦心。”

中尉站定回身,望着对方暗沉的双眼,深吸口气抬起头。

“我知道您心里一直有个结,维诺殿下, 元帅也一直知道。他从来都没想过要辩解什么,在我刚开始跟随他的时候,他曾经做过噩梦, 在梦里一直说对不起,一直哀求他梦中的那个人——不要逼他。”

维诺瞳色愈深, 垂在身侧的双拳攥得死紧, 整个人几乎已经凝成一尊雕塑。

望着他的反应, 中尉的眼里显出些哀伤,声音轻忽下来:“我知道您很尊敬那位老师, 可元帅原本是可以很好地活着的, 是可以和你们一样, 成为受人敬仰的英雄,光明正大地活在太阳光下的……”

已经与黑暗同行的人,不会再有彻底归于光明的机会。

这一点,他们其实比任何人都要更加清楚。

“我一定会想办法……”

维诺缓声开口,语气压得极低沉,甚至已经隐约显出些喑哑的血色:“我会为他正名,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是真正的英雄。我会把他带回到阳光下,他会好好活下去,他一定能好好活下去,我保证。”

中尉没有答话,只是朝他举手敬礼,沉默着一直目送他进了门,才终于忍着泪快步离开。

维诺放轻动作推开门,戴纳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外面打着吊针,被子好好地盖到肩头,眉宇间依然有些虚弱倦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可可香气。

维诺没有惊动他,只是缓步走过去,在床边的椅子里坐下。

也只有这样安静地熟睡着,这个人才终于彻底卸去了所有的防备。神色显得无辜又柔软,黑发散落在额间,苍白的额头上沁出细密的薄汗。

监视器里的画面似乎还在眼前,维诺的胸口几度起伏,才终于重新归于平静,替他轻柔地拭了额间的细汗。掌心无意间划过对方的眼睫,带来极隐蔽的酥-麻触感。

戴纳似乎隐约感觉到些许异样,下意识蹙了蹙眉,却依然没能立即从深沉的睡梦中脱离出来。只是本能地偏了偏头,皱了眉不情愿地低声嘟哝一句别闹,又往被子里面缩了缩。

几乎就隐约显出了些极干净柔软的少年模样。

维诺呼吸微屏,忽然想起中尉离开时的话,极强烈的痛楚忽然后知后觉地自胸口炸开。

像是被一把匕首狠狠刺入胸口,毫无章法地搅动刺戳,痛楚跟着血脉蔓延,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

仓促地咽下那一声闷哼,维诺无声地弯下腰,伏在那个人熟睡着的床沿,胸口疼得几乎喘不上来气。

他们曾经只是同学和战友,他从来不曾试图更深入地了解过对方,也不知道那时的戴纳在没有任务和训练的时候,在那些最真实和放松的私下里,究竟是什么样子。

直到现在,他才隐约窥见了当初的那个少年。

只是因为更加擅长用沉默来守护内心的赤诚,只是因为更能坚强地撑过孤独和黑暗,所以就不能再有任何自主的选择。

他甚至或许都从没来得及被问过,究竟是不是愿意从此隐没黑暗背负骂名,是不是愿意亲手击毙自己的老师,是不是愿意从任务的开端,就进入生命的倒数。

五年的时间,这个人的肩上究竟都背负了多少东西,被自己所挟持的时候,他的心里又究竟都在想些什么?

冰凉的泪水无声落在被角,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维诺终于再也坐不住,身体从椅子上无力滑落,跌跪在戴纳的床边,将额头用力抵在手背上。

他知道的太晚了,他甚至也无法保证——即使集合皇室所有的力量,究竟能否足以挽留住这个人的生命,假使真的能挽留住,又究竟能留下多久。

即使真的能叫对方活下来,他也终究无从弥补这些太过深刻的伤害了。

睡得终归不大安稳,苏时低咳了几声,恍惚着睁开眼,就被跪在床边的人吓了一跳。

感觉到对方手臂上传来的微弱力道,维诺猛地抬起头,就迎上了戴纳茫然受惊的目光。

“对不起——吓到你了吧?”

维诺哑然轻笑,努力叫自己的神色和缓下来,抬手用力抹了把脸:“你这几天的情况忽好忽坏,可把我吓坏了,趁着努亚不在,在你这里歇一会儿。”

听他没有问起自己刚知道的那件事,苏时才稍松了口气,无奈地摇头失笑:“看你的表情,我还以为你是来通知我起义失败的……”

“戴纳,你就只想着起义会不会成功吗?”

维诺忽然温声打断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对方苍白柔和的笑容上,声音隐约透出些喑哑。

究竟是怎样才能释怀那些不甘和委屈,怎样才能面对着死亡的临近轻松地笑出来,他根本无法想象。

苏时眨眨眼睛,迎上对方愈发深沉的目光,讪讪低头咧起嘴角,好声好气地承认错误:“好了,我知道还要好好养身体,不生气了行不行?”

经过几次的斗争与反斗争,苏时已经深谙反抗越激烈镇压越强硬的规律。要想让这两个人不再像盯着囚犯一样轮流盯着自己,还是需要态度良好地承认错误积极配合才行。

有了系统颁发的必死金牌,苏时的心态也好了不少,现在已经放心地把目标转向了保住经验点和协助主角完美完成任务的新方向上。

语气诚恳地承认了错误,却发现对方的神色没有转暖的趋势。苏时有些疑惑,才要再开口,唇上却忽然被覆上一片温热,把他要说的话也一并堵了回去。

维诺吻上他的唇,呼吸粗重急促,眼前已经难受得一阵阵发黑。

这个人居然还在笑,还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对他好脾气的道歉——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明明从一开始就承受了一切的委屈和不公,可那双眼睛里却只有看不透情绪的温和从容,甚至已经再找不到半点那时瞥见的不甘郁色。

他没有办法就这样坦白地承认自己关注过度的监视行为,只能将所有的情绪都落在那个吻里。直到对方的身体因为缺乏空气而软下来,无力地跌进他的臂弯,维诺的情绪才终于稍稍平复。

苏时急促地喘息着,一贯苍白的脸颊上难得地泛起些血色,精疲力竭地靠在对方的手臂上,轻咳着笑出了声。

“我明白了,原来是要我想这个……我的殿下,咱们的正事还没干完呢。等咱们把新国家建立起来,有的是时间忙活这些儿女情长的事,这么着急干什么?”

他的声音因为刚刚结束亲吻而比平时稍显低哑,又带了些鼻音,就尤其显得柔和温糯。

那一声“我的殿下”叫得轻快又温和,反而透出意外的亲昵。戴纳罕有这样叫他的时候,维诺的心口一跳,本能地握住了对方打着点滴的手:“你会陪我到那时候吗,戴纳?”

“说不定,你的动作最好快一点,我脾气可急得很。”

苏时轻笑着开口,语气依然温和,像是只在说一句极普通的调侃。

维诺却已经听懂了他的意思。

痛楚依然不依不饶地盘踞在心口,维诺迎上他的目光,也柔和了神色浅笑起来,抬手揽住他的脖颈,倾身在额上落了个轻吻:“我答应你,戴纳。三个月之内,我会叫你看到你想看到的一切……”

“真的?这么快吗?”

没想到居然这么快就有希望完成任务,苏时惊喜地抬起目光,望向神色笃然的维诺。

那双眼睛里盛满了最纯净的期许和向往,几乎像是个从未沾染过黑暗的孩子,干净得叫人心里溢满了最无力的酸楚苦涩。

维诺忍住眼底的酸涩,抬手按上他的头顶,含笑耐心地揉了揉:“当然是真的,我保证。”

自己的死讯是瞒不住的,经过这几天的发酵,无论是皇室还是民众间都应该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加上起义军的暗中引导,大规模的叛乱起义也就是这几天的事。

他已经筹谋良久,现在又多了来自戴纳的期望,绝不会叫这件事出现任何意外。

保证无疑是有用的,眼前的人本能地缩了缩脖子,微仰了头望着他,轻轻挑起唇角,苍白的眉眼间就绽开心满意足的笑意。

看着他的眉眼舒展开,维诺眼里也浸润过些许暖色,抬手将他揽进怀里。

“就快了,戴纳,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我会告诉所有人你这些年来的牺牲和守护,你很快就可以站在阳光下,接受你应得的赞颂,好不好?”

苏时的笑意忽然凝在了眼底。

“不,维诺——你听我说,我要的不是这个……”

然后千辛万苦背回来的锅,就会在某种超自然力量的影响下,不知不觉地神秘蒸发掉。

苏时忧心忡忡,想了半天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却还是立场坚决地守住了血泪换来的经验。

不挨骂决不回去!

连林家小少爷都不敢这么和林总说话,助理心惊胆战地扒在门缝边上,随时准备冲进去说和劝架。却诧异地发现自家总裁居然不仅没有生气,反而稍稍前倾些身体,更耐心地揉了揉穆瑾初的头发。

助理瞪大了眼睛,震惊地往后退开两步。

完了。

林总一定是受不了四处惹祸的弟弟,决心鼓励穆先生加把劲,争取下次把二少直接给撞死了。

得找二少身边的保镖聊聊,防患于未然才行。

助理焦灼地来回走了几步,谨慎地摸出手机,给林璟的保镖发了条短信

……

“大哥知道你难受,没关系的。”

林封不知道助理内心的惊涛骇浪,只是生涩而温和地哄着面前的青年,慢慢揉弄着对方手感极好的柔软短发。

“你只要开口,那些话明天永远都不会出现在网上,不会出现在你能看得到的任何地方。大哥再不济,这种事总还是能做得到的。”

“不,大哥——”

眼看十来万的经验点就要被对方一句抹杀,苏时心疼得喘不上气,一把扯住他的衣袖,字斟句酌地轻声开口:“影响太不好,不值得……”

“没什么不值得的,把衣服穿好,现在就回家。”

都到了这种时候,这个孩子居然还在替自己和公司考虑。

林封心头一暖,神色越发温和下来,语气却愈显坚决:“犯了错改就是了。我都还没训你,他们凭什么说三道四?”

苏时的神色不由微怔,眨着眼睛思索半晌,忽然松了口气。

是他紧张过度,原来锅还在,只是主角根本没想因为这个原因罚他。

兴许主角原本就是这样一个关爱弟弟的好哥哥,虽然误会了他,却依然没有因为这件事生他的气。只是他因为上个世界的阴影,所以把整件事都想得太复杂了。

逻辑上完全说得通。

进行了充分的自我安慰,苏时心下大定,态度立刻配合了不少。听话地把衣服够过来,又忍不住再确认了一遍:“大哥,你知道是我撞的车,对吗?”

话一出口,林封的目光却忽然凝在了他的身上。

苏时被他看得有些忐忑,立刻闭上嘴,鼻观口口观心地穿着衣服。

才抬起手,却忽然被对方的手给拦在了半道上。

那只手坚定有力,掌心温暖干燥,不轻不重地握着他的手,叫他不得不停下了正在进行的动作。

苏时讷讷抬头,林封却已经移开目光,望着他领口露出的一小块疤痕,抬手轻轻覆上去:“疼不疼?”

原本已经冷过了头,其实是不觉得有多疼的。可被对方掌心的温度一暖,知觉也跟着复苏,伤口初愈的酸麻紧跟着从皮肤下窜了出来,叫苏时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林封的目光就沉了下来。

“大哥,我没事,医生说伤口刚好之后都是这样的,过一阵就没事了。”

眼看着对方的神色不对劲,苏时背后一紧,立刻亡羊补牢地解释了一句。

迎上他眼中的不安,林封的神色就重新缓和下来,替他把领口剩下的两颗扣子扣好,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把衣服穿好,我叫医生来家里。”

不敢再对既定剧情有任何干扰,苏时听话地点点头,老老实实低下头穿好衣服,一路跟着林封出了门。

拘留室里原本就阴冷,他又几天都没能好好休息,膝盖的伤一触地就是钻心的疼。怕林封看出端倪来,只能咬着牙往前走,步子就不觉慢了下来,额上也隐隐布了层细汗。

走出一段路,林封就发觉了他的异样。

走廊里是有照明的,站定了回身望过去,身后的青年步子迈得越来越慢,虽然低着头看不清神色,却能看得出胸口的隐约起伏。

怕他会因为这次的事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林封快步走过去,刚想开口安抚,目光却忽然落在对方额角滑落的冷汗上。

“林总,瑾初的腿好像不太舒服。”

助理走得靠后,多少看出了穆瑾初迈步时右腿的迟疑,想起门缝里的所见所闻,立刻如实打了小报告。

苏时倒吸口气,还没来得及狠狠瞪上他一眼,就被林封扶住了手臂。下意识抬起头,神色却忽然微怔。

那双眼睛里的担忧关切,居然叫他莫名生出些熟悉。

熟悉得叫人心里止不住的难受。

“还伤了腿?怎么都不知道说一声?”

愣怔的这一会儿功夫,林封已经俯身-下去,收着力道按上他的右膝:“疼得很厉害?”

腿是真疼,疼得叫人一步都不想迈,只想直接一头倒下去。

苏时抿了抿嘴,还不及开口,林封已经在他面前半蹲下去,语气平静温和:“上来,大哥背你。”

居然就直接跳过了给自己租个轮椅的选项。

被主角的处理方式吓了一跳,苏时本能地想要拒绝,却发现林封始终没有要站起来的意思,显然是要等到自己趴上去为止。

如果林家是这么兄友弟恭相亲相爱的关系,自己也应该忠实地扮演一个好弟弟,不能太任性,才能不引起主角的特殊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