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3.捡不回的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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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凭主角的身手, 只要三秒一过, 他一定会无比怀念现在仅仅是被挟持的温柔待遇。

听见他的答复, 维诺的目光微缩, 眼里隐隐显出些黯然,挟着他的手臂也不觉放松下来。

“戴纳……”

苏时忍不住蹙起眉。

和维诺的声音同时响起来的,还有主角生命受到威胁的尖锐警报声。

他正被勒着脖子, 脑袋上还顶着一把枪,威胁主角生命这么有难度的任务,暂时还是指望不上他的。

如果是其他的什么威胁……

医疗间的门忽然被人大力踹开,苏时的目光骤然收缩, 毫不犹豫地激发了三秒特效,忽然拧身扑向维诺。

三秒钟, 拧腕下枪折身横肘,气势凛冽铺开,动作凌厉一气呵成。

维诺没有反击, 也没能来得及反击。

刚才还被他挟持着的人被绊倒似的向前踉跄几步, 无力地倒在他身上。堪堪将他奋力撞开的手臂颓然垂下,血色缓缓洇开,把视线都染成一片殷红。

“拉尔, 谁准你开枪的!”

中尉箭步冲过去, 把摇摇欲坠的元帅扶进怀里, 神色严厉地寒声开口。

夺门而入的神枪手神色慌乱, 无措地望着居然被自己误伤的元帅, 结结巴巴试图解释:“卫兵——卫兵听见声音,说俘虏意图不轨,大校叫我来解救元帅……”

“我倒是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开始可以不接受我的命令,擅自决定行动了。”

肩上钻心的疼,眼前也一阵阵发黑。苏时缓过一口气,声音低微语气平缓,却依然叫拉尔脸色瞬间惨白。

“元帅!”

随后跟进来的大校匆忙上前,也被眼前的局面吓得无所适从,慌忙开口解释:“我们是担心您的安危,元帅……”

“担心我的安危,所以就打算射杀他。你们知不知道,他的命到底意味着什么?”

厚重的深色披风掩盖了大部分血色,苏时深吸口气撑直身体,平静地望着面前的下属。

一个神枪手也就算了,随后进来的大校是特伦斯的心腹,他必须替自己刚才的行为找到个合理的解释才行。

戴纳的铁血手腕是特伦斯政府不少人都领教过的,大校有些慌神,心惊胆战地上前一步:“元帅,您是帝国的瑰宝,就算再重要的俘虏也不值得您——”

“愚蠢。”

苏时淡声打断了他,垂下目光缓声开口:“是不是皇室交出权力太久,你们都已经彻底忽略了他们在国家中的影响力——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皇室第二顺位继承人死在政府军手里,会引起民众多大的反弹?”

他的语气并不算多严厉,大校背后的冷汗却已经冒了出来。

坎塔帝国奉行虚君共和,皇室虽然早已没了实权,却依然是国家信仰的凝聚核心。以现在的局面,如果刚才真的击毙维诺,甚至可能会成为全民起义的导-火索。

特伦斯政府一度风光无量,稍有些地位的成员大都不把皇室放在眼里,他立功心切,却忘了形势早已不再像从前那样乐观。

戴纳元帅不光救了那个俘虏,也是救了自己一命。

大校神色变幻半晌,忽然啪地立正:“元帅,是我太鲁莽,请您进行惩罚!”

“自己去领罚吧,你觉得该罚多重,直接告诉他们就是了。”

血流的有点多,眼前已经一阵阵发黑。苏时随口应了一句,想要迈步出门,却发现腿上早已经没了力气。

“就现在这里治疗吧,元帅。”

伤口是贯穿伤,耽搁的这一阵,血已经流了不少。

中尉半强迫地按着毫无自觉的元帅坐在诊台上,示意闻声赶来的医护人员尽快进行清创包扎。

卫兵想要将维诺带离,却被苏时低声止住,只好服从命令退出了门,又撤开一段距离,忠实地守在了走廊的尽头。

有了上次的教训,苏时一眼都没再看维诺,只是半靠在中尉身上,安静地闭上眼睛。

维诺望着他,攥紧的拳一寸寸松开,眼底终于灼烧起暗色的火焰。

在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见到了曾经的戴纳。

那具瘦削的身体骤然爆发出的气势叫他都隐隐心惊,干净利落、准确果断,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不由分说地将他推离开险境。

甚至都没给他留下反应的余地。

皇室的影响力,是个很不错的借口,却并不能作为戴纳豁出命来救自己的理由。

那样果决到容不下稍许迟疑的反应,是没有办法以任何能够由逻辑去解释和说明的道理作为理由的。

能在电光火石间做出那种应对的人,也绝不可能躲不开自己的那一枪。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忽然叫维诺彻骨生寒。

伤口已经处理完毕,医护兵们奉命离开,戴纳依然微垂着头,一动不动地靠在中尉身上。

屋子里不知何时安静了下来。

中尉的目光转向他,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却又终究没能说出口。

“戴纳。”

维诺听见自己的声音,干涩喑哑得叫他都觉得陌生。

他恐惧着那个真相,却又不得不一步步接近它。

“你能躲开的,对吗?”

戴纳应声睁开眼,却没有立即看向他,目光茫然地落在空无一物的角落里。

没有了平素的清冷淡漠,那双眼睛就立刻柔和了下来。不知是不是被问中了心底的秘密,他的神色忽然显出些无措,头发落在额前,看上去甚至比真实的年纪还要更小些。

维诺忽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他没有办法只是站在那里,不去弄清楚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不去尝试着了解对方的苦衷,不去问问他究竟好不好。

然后他们重新分道扬镳,直到哪一天,他或许会收到这个对自身性命毫无概念的家伙的死讯。不会有追缅,不会有叹息,一个背叛者的死亡,甚至不能在人们心里激起任何波澜。

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维诺缓步走过去,扶住对方没有受伤的肩膀,语气一分分柔和下来。

“戴纳,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亏大了。

眼睁睁看着主角的误解度一路掉到四十往下,苏时落寞地低下头,心痛得一点都不想说话。

没能顺利获得主角的误解,就意味着这个世界最高只能评到b等,a等专属奖励【经验点结算翻倍】,居然就这么泡汤了。

全国那么多民众,人人都当他是特伦斯政府的走狗,就算是在系统蛮不讲理的霸王条约下打了个折,攒下五万经验点也绰绰有余。要是还能翻个倍,分分钟就能脱贫致富奔小康。

未必哪个世界都能有这么得天独厚的局面,穷疯了的苏时胸口起伏不定,心疼得手都在隐隐打哆嗦。

面前的人低垂着头摆明了消极抵抗的架势,反而引起了维诺某些极久远的回忆,眼里安静地润开淡淡暖色。

“你还是老样子。当初在学院里的时候,你被我们拉着违了纪,老师问你,你不肯出卖我们,又不愿对老师说谎,就只知道这样低着头不吭声。”

他的话尾忽然一顿,望着戴纳晦暗不清的眸光,语气依然沉静平和:“我后来去看了老师,戴纳……不得不说,无论弹线还是准头,那真是你打过最差的一枪。”

苏时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那还是他来这个世界的第二天,才从差点把他轰回主世界的炮火里回过神,就被那个疯子一样的老师拉进小黑屋,还往手里塞了一把上了膛的枪。

不开枪就揍,拳脚都是真的。他是被硬生生揍得眼泪横飞之后,才咬着牙闭着眼睛战战兢兢扣下的扳机。

考虑到系统的任务,苏时当然很乐意接下打入敌方内部卧底的要求,但那一枪也实在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

以至于第二天就立刻卷铺盖直奔特伦斯政府,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伤心地。

“我那时候给自己的答案,是你毕竟良知未泯,尚存一线善念。”

维诺对他丰富的心理活动一无所察,只是缓声说着,目光落在墙角的一片暗影里,嗓音已经隐隐发哑。

“可是——我现在却想知道,它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真正的答案,只是被我忽略了……”

两人才往外走了几步,就又遭遇了第二波攻击。声波的攻击无孔不入,戴纳勉强走了几步,身体就无声无息地颓软下去。

卡特把车停在了门外,维诺没有带其他人,跳上车将油门踩到最底,朝首都不顾一切地赶回去。

他才来得及看到那个人带着笑意计划着未来,才来得及看到那双眼睛里露出温柔的向往光芒。

原来戴纳喜欢平静的生活,原来他只希望能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可就算这样也很好。

他甚至已经在那一刹那想过,等到建立国家之后,把政府的监督和分权系统重新完善,就放下所有的责任和荣誉,带着那个人一起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他们可以做很多像普通人一样的事,可以养几匹马,几条狗,一起懒洋洋地看着夕阳落山。

无论那个未来究竟是什么样,他都会想办法把它变成现实,然后送到戴纳的面前。

可这样的念头才刚成型,他还没来得及想好他们要住在哪里,要置办些什么,就眼睁睁看着那个人再一次倒了下去。

一次接一次把速度提升到极限,维诺不敢去思考,任何可能都叫他恐惧得喘不上气。

他只是必须赶回去。

有人在等着他。

*

“元帅!”

仓促地架住元帅无力栽倒的身体,中尉急声开口,停住步子焦急地等待着他缓过来。

苏时眼前黑了一瞬才重新复明。这个身体已经十分破败,胸口闷得要命,低低咳了几声,抬手一捂就是一片鲜红。

“我不要紧,努亚,我们不能走,先去伊莎顿宫……”

特伦斯政府不会带着皇室一起撤离,外面闹得越凶,就越可能被政府所利用,反而误伤到伊莎顿宫里面的皇室成员。

维诺既然拜托了他帮忙照顾好家人,他就必须立刻赶去调动军队,强行把皇室一起护送离开才行。

想起那双黑色眼睛里燃烧着的火焰,苏时无力地挑了挑嘴角,任凭中尉扶着自己上了车直奔伊莎顿宫,靠在椅背上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其实不是任务必须完成的范畴。

他早晚都是要叫维诺失望的,今天的选择,或许就是他所能做出的所有补偿了。

有了元帅亲自坐镇,乱成一团的伊莎顿宫终于渐渐有序下来。

戴纳始终站在最显眼的地方,消瘦的身影依然隐没在厚重的披风下,有条不紊地指挥着撤离。

炮火在他身后的夜幕里交错不停,耀眼的亮芒映在他的眼底,叫所有人都莫名地生出些信心,原本慌乱的心绪终于重新稳定。

皇室的成员被逐一护送到安全的地下避难所,珍贵的藏品也都被妥善安置,甚至还带上了足够的清水和食物。

“元帅,他们都已经撤离了,我们——”

中尉上前一步,才要扶着他一起撤离,地面却忽然激烈地震动起来。

爆炸似乎就发生在眼前,不过是几秒钟的时间,屹立了几百年的伊莎顿宫伴着巨响轰然倒塌,砖石飞溅烟尘弥天。

苏时被中尉猛地扑倒在一处掩体后面,勉强躲过了爆炸的余波,心口却依然泛开一片麻木酸涩。

“是伊莎顿宫,他们引爆了伊莎顿宫!”

远处隐约传来激愤的怒吼声,苏时感觉到自己被中尉扶起来,在一片烟尘里,握着武器的民众已经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

眼前的人们都充斥着暴怒的情绪,显然将他们两人当作了引爆伊莎顿宫的罪魁祸首。

密道已经封闭,所有的皇室成员都已经被尽数送走。伊莎顿宫只剩一片废墟,他们没有任何为自己争辩的机会。

这种时候居然还能捡到天上掉下来的锅,一定是系统觉得自己混得太惨了。

苏时哑然轻笑,半跪着撑起身体,极轻地咳了两声,望向身侧的中尉:“这次我恐怕要连累你了,努亚……”

“我很高兴能被元帅连累,要是元帅每次都愿意连累我,我就更高兴了。”

中尉平静地应声,继续耐心地搀扶着他站起身,抬手轻松制住一个含怒冲上来的青年,一推就叫他身不由己地退了回去。

“好了,总不能就在这里打架,等我想个办法……”

苏时哂然一笑,在烟尘中撑起身,朝被怒气冲昏了理智的人们平静地迎了上去。

“这里布置着不止一处炸点。”

熟悉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来,带着从容的矜傲冷淡,在一瞬间又变回了那个冷酷的政府军元帅。

“你们如果想活下去,就先不要对我动手,带着我离开这里。不然的话,这里就会一处接一处地变成你们眼前的样子,你们也一样,谁都别想出得去。”

人们果然被他的话拖住了步伐,迟疑地望向面前依然神色高傲的元帅。

“别想吓住我们,我们才不信你的阴谋!”

先前冲上来的青年面色涨红,凶狠地大声吼着:“戴纳!是你这个政府的走狗谋害了皇室,你是坎塔帝国的罪人!我们现在不杀你,也迟早要把你吊起来,让全国人民都看到你的狼狈死状!”

中尉眼中迸出烈火,胸口激烈地起伏着,上前一步几乎就要开口,却被苏时轻轻按住肩膀。

“可是——元帅!”

明明付出得比谁都要多,却偏偏不能为人所知,甚至还要被无知者所唾骂伤害。

中尉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猛然转过头,接下来的话却忽然卡在了喉咙里。

元帅只是静静站着,脊背锋利成属于军人的笔挺高傲。他的神色很平静,没有任何不甘怒意,眼里似乎有些欣慰,却又像是带着淡淡的怅然自嘲。

“那正是我期待的结果……”

中尉的眼眶忽然发烫,那双眼睛里清浅的笑意封住了他的喉咙。

没有料到这个以冷酷闻名的元帅居然当真放弃了所有抵抗,人们反倒不敢立刻上前,迟疑地交换着目光,警惕地提防着对方是否有什么新的花招。

人群中忽然响起一道稍显低哑的沉稳声音,打破了这一片近于僵持的寂静。

“可那绝不是我想要的,戴纳。”

苏时的脸色立刻垮了下来。

维诺从人群中大步走出,他已经不眠不休地赶了一路,身上还带着风尘仆仆的寒意,面色也难掩高度紧张后的疲惫暗淡。

可他的目光依然一错不错地凝在对方身上。

身边的人群认出了他,兴奋惊喜地呼唤着他的名字。维诺却像是全然不曾注意到,快步朝着苏时走过去,将他一把扯进了怀里。

苏时的身体早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还能这样站立的时间都要论分钟计,自然没有余力再反抗他的力道。

“维诺殿下,就是他引爆了伊莎顿宫,谋害了皇室的成员!”

看到维诺的反应,人们不由生出些骚动,为首的青年急切地上前一步,试图和这位殿下解释着戴纳的罪大恶极:“他是政府的走狗,您不要被他迷惑了!”

“你们是亲眼见到他引爆这里的吗?”

怀里的人冷得要命,抱在胸口都冰得叫人喘不上气。

维诺扶着他回身,望向下面的人群。他的语气平静而沉稳,揽着那个人的手臂上却已经带了不容违逆的力道。

他不会再叫戴纳这样逃避下去。一个国家的建立,从来都不是必须建立在一个人的牺牲之上的。

戴纳身上肩负着的已经够多了,无论是为了多伟大的目的,都不该叫一个英雄这样无声无息地湮没在黑暗里。

青年一时语塞,支吾着后退两步。

他们冲进来的时候爆炸已经结束,只是看到了这两个人出现在这里,出于惯有的恨意,不由分说地认定了是戴纳引爆了伊莎顿宫。

青年抬起头,鼓起勇气怯懦开口:“可是——维诺殿下,他没有否认……”

维诺极轻地叹了口气,侧回身望着戴纳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迎上他的目光温声开口:“戴纳,你是来转移皇室成员,叫他们避难的,对吗?”

“我——”

在看到主角出现的时候就知道不妙,苏时抿了抿嘴,才说了一个字,就被维诺抬手轻轻按在唇上:“想好了再回答,你答应过,以后再也不会骗我的。”

就算真想骗,也总不能就这么当面一口咬定自己确实把对方的父母兄弟都给炸上了天。

苏时被他按着嘴唇,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闷不吭声地点了点头。

终于在那张脸上看到了难得任性鲜活的反应,维诺绷紧了一晚的心情也稍稍松懈,眼里浸润过些许柔和的暖色,抬手安慰地抚了抚对方帽檐下露出的发尾,极轻地舒了口气。

“你记得我拜托你照顾我的家人,为什么就不记得我要你照顾好自己呢?”

苏时的目光闪烁,心虚地微侧过头。维诺这才转回身,朝着已经逐渐安静下来的人群缓声开口。

“对于大家伸出的援手,我在这里致以诚挚的谢意。特伦斯政府无疑是罪大恶极的,也是我们共同的敌人,但请相信我,戴纳是不一样的。”

人群渐渐安静下来,认真地听着维诺的话。

维诺的声音有些喑哑,却依然每一个字都清晰可辨。

“他有很多暂时还无法说明的苦衷,但我以我的人格保证,他的灵魂比我们大多数人都要更加纯净。当你们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一定会认为他是个令人钦佩的英雄。”

“好了好了,大哥不问了。”

肩上被撞得生疼,也不知道怀里的人究竟用了多大的力气。

林封不迭把他重新抱稳,放缓力道拍抚着脊背,一句句柔声哄着。直到拥着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才稍稍松口气,端起那杯热可可送到他唇畔:“喝一点,不难受了,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