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第8部分阅读(1/1)

,他察觉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却来不及阻止鲁莽的小厮。他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那天的事,一来是为了云沈两家往日的交情,二来是想借此事顺利与云居雁退婚。至于云梦双,既然进屋的根本不是他,事情很容易便能解决。

阴差阳错的,他不得不娶云居雁,因此当日的事就该尽早解决,免得两人在他家斗得你死我活,把他的日子弄得更加乱七八糟。

眼见着离云梦双越来越近,沈君昊加重了脚步,却发现云梦双浑然未觉。他停下脚步,看到她蹲在地上,把掉落的花瓣一瓣一瓣捡入手中的布袋里,而她的身旁还放着一把小锄头。

葬花沈君昊不以为然,但不得不承认,她的姿态极为优美。素雅的她在繁花中反而有一种静态的美,再加上落花的哀伤,整个就像是一幅仕女画。

沈君昊走近几步,轻咳一声,笑道:“这样的日子,云姑娘居然有葬花的雅兴。”

“沈公子”云梦双慌乱地回头,急忙用手帕擦拭脸颊,手忙脚乱间布袋掉在了地上,花瓣散了一地。她急急蹲下,半跪在地上,试图把洒落的花瓣捡回布袋,晶莹的眼泪一滴滴落在花瓣上,手背上。

沈君昊低头看着楚楚可怜的她,打量着,权衡着。用沈子遥的话,云家的姐妹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一想到云居雁为了试探他,居然故意跌落荷花池,他就恨得牙痒痒。

云梦双一直在用眼睛的余光注视着沈君昊,见他只是站着,她放缓了动作,直至最后一片花瓣装入布袋,她才起身,对着他说:“沈公子见谅,我怕花瓣被风吹走,所以”她歉意地笑笑,脸上的泪水已经擦干,只有红肿的眼睛证明她曾经哭过。

沈君昊看着她。与云居雁的明艳骄傲相比,此刻的云梦双温婉而柔顺,她的强装坚强更让人怜惜。顷刻间,沈君昊觉得自己接下去的话太过残忍。

“沈公子。”

“云姑娘。”

两人异口同声。云梦双知道,今日沈君昊单独见她,恐怕是想告诉她,当日在落梅阁,推开房门的根本不是他。她决不能让他把事实说出口,于是抢先说道:“沈公子,其实我只是想代父亲对您及沈世伯道歉。”

“道歉”沈君昊侧目。云平毅确实找到他及他的父亲,至于目的,当然是为了“平妻”二字。

云梦双歉意地笑笑,不好意思地说:“父亲一定说了一些让您及沈世伯为难的话。其实他全都是为了我,不过你们放心,我和母亲已经劝过他了,以后定然不会有同样的事情发生。”

“云姑娘,在下有些糊涂了。”

“沈公子不必糊涂,您只需知道,一直以来我都明白,您只是我的未来姐夫。”云梦双淡淡的陈述,语气中却又带着无限的哀声,甚至是绝望。

云梦双这样的态度,沈君昊一早打好的腹稿反而说不出口了,只能问道:“不瞒云姑娘,在下听到的一些话”

“不管沈公子听到了什么,此刻我只想亲口对您说,我一直知道,您只是我的未来姐夫,没有其他。”

“在下有些糊涂了。”

“有什么好糊涂的。”云梦双的丫鬟紫菊气呼呼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云梦双瞬间沉下脸,呵斥她住嘴,又对着沈君昊道歉:“沈公子见谅,是我的丫鬟不懂事”

“姑娘,您为什么总替大姑娘”

“住嘴”又是一声呵斥,云梦双压低声音对着紫菊说:“你忘了你娘惠嬷嬷是怎么死的了”

紫菊一听这话,眼泪似断了线的珍珠,簌簌往下淌。

第41章颠倒黑白

沈君昊记得惠嬷嬷。他与父亲来到永州的第一天,他的马差点撞了人,是惠嬷嬷冒险把那人救下的。后来在酒楼,他赏了她一锭银子。其间虽没说上几句话,但他觉得她心地不错。

因为这事,之后惠嬷嬷约他在云家花园见面,他这才去了。只不过那一天他没见到惠嬷嬷,却与云居雁撞了个正着,惹得他一肚子的火。再之后,他在泰清居门口见到她。看样子她是有话要说,可很快就被云辅的人制住了,不消半天就自杀了。

关于惠嬷嬷是否自杀,沈君昊心知肚明,毕竟他家每年都有不少奴仆消失。所谓清官难断家务事,既然他和云居雁的婚事已经是钉在砧板上的事,他只想快些回京城,一点都不想沾染云家这些狗屁倒灶的事。

云梦双见沈君昊并没任何表示,对着紫菊说:“你先下去,不要让沈公子笑话。”说着朝她使了一个眼色。

紫菊收到她的暗示,几步向前,一下子跪倒在了沈君昊面前,哀求道:“公子,我娘已经死了,求您救救我家姑娘”

“紫菊,你这是干什么”云梦双急忙上前拉她,眼泪已经涌上了眼眶。

紫菊一脸的视死如归,并不理会主子的劝阻,一边哭,一边说:“沈公子,难道您就眼睁睁看着二姑娘被大姑娘逼死吗”

“紫菊,你给我起来,不许胡说”云梦双高声呵斥,已经满脸泪珠。

“姑娘”紫菊转而面对云梦双,破釜沉舟般说:“奴婢自知命不久矣,可姑娘您不能这么枉死您死了,只会让老爷夫人伤心,让别人”

“住嘴我叫你住嘴听到没有”云梦双已经泣不成声,柔弱的身子似秋风中的落叶,摇摇欲坠。

“姑娘。”紫菊欲上前再劝,“不小心”撞了云梦双一下。云梦双打了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摔倒,沈君昊不得不伸手扶住她。

一瞬间,云梦双哭得更伤心了,身体软软的,仿佛沈君昊一放手她就会倒下,再也没有力气阻止紫菊。

紫菊亦是泪流不止,却又一脸的愤慨。她不顾一切抓着沈君昊的衣角,条理清晰地说:“沈公子,姑娘不让我说,但我是en2辣文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不敢说的大姑娘把姑娘骗去落梅阁,又命丫鬟弄脏了姑娘的裙子,根本就是早就设计好的,只为了破坏姑娘的名节。老太爷一向偏疼大房,说什么云家的姑娘就算死,也不能与人为妾”

“紫菊,别说了。”

“不,姑娘,奴婢一定要说”紫菊恨恨地擦了擦脸颊,“所有人都怕大夫人,怕大姑娘,可奴婢已经是将死之人,还有什么可怕的”她再次擦了擦眼泪,“奴婢的娘知道是大姑娘骗姑娘去落梅阁的,良心不安,想去告诉老太爷,结果就被大夫人灌了毒药”

沈君昊原本对云梦双主仆二人的话持保留态度,可听了紫菊的描述,联想惠嬷嬷在泰清居前的表现,他不禁有些动摇。

云梦双一直在注意着沈君昊的表情。见他陷入沉思,知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她假意挣扎着想推开沈君昊,却在忙乱与虚弱间抓住了他的手。

感觉到冰冷、纤细、颤抖不已的手指握住自己的手掌,沈君昊本能地生出几分怜惜。

羞涩不安中,云梦双急急放开了他,连连往后退去,拌到了地上的石块。眼看就要摔倒,沈君昊只能扶住她的肩膀。

“沈公子,请你不要听信这个丫鬟的胡言乱语。”云梦双哀声请求,目光盈盈地看着沈君昊。委屈求全,心灰意冷,无可奈何,她用漂亮的眼睛诠释着每一种情绪,嘴里却说着:“公子,等祖父的寿宴过了,我会对所有人说,当日在落梅阁,并不是您推开了房门。”

听到这样的话,沈君昊相信云梦双根本没看到推开房门的是谁,而她这么说,显然是想维护他。面对这样的她,他怎能残忍地告诉她,其实是他的小厮莽撞,看到了屏风后换衣服的她。此刻,如果他这么说了,岂不是逼得她立马自杀

他没发现,一直提醒自己必须独善其身的他,不知不觉中已经无法再冷眼旁观。他指了指一旁的石凳说:“云姑娘,不如在下扶你去那边稍坐。”

“恩。”云梦双点点头,目光掠过他,看到了独自站在园子门口的云居雁。她推开沈君昊,试图自己走向石凳。在虚弱与眩晕中,她的双脚又是一软,逼得沈君昊只能揽住了她的肩膀。

“沈公子”她再次想推开他,并用眼神告诉他,他们这样的行为是不妥的,同时无力地呵斥紫菊:“还不过来扶我。”

沈君昊也知应该让她的丫鬟扶她。转头看去,就见紫菊早已瘫软在地上。

地上的紫菊察觉到沈君昊的目光,挣扎着想爬起来,试了几次都徒劳无功,只能愤愤地喃喃:“大姑娘为什么这么狠毒她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恶毒地陷害您她什么都有了。夫人是县主,老太爷又偏疼她,人人都捧着她,她却偏要害了姑娘的性命才肯罢休”

沈君昊扶了云梦双坐下,走回失魂落魄的紫菊面前,问道:“你口口声声说性命不性命的,你可知道,诬陷主子是要被杖毙的。”

紫菊闻言,激动地坐了起来,两眼冒出愤怒的火光,右手指天,信誓旦旦地说:“奴婢所言句句属实等老太爷的寿辰一过,大姑娘就要去夫人的庄子暂住了。奴婢亲口听到夫人说,只要大姑娘不在府中,那么我家姑娘急病而亡就与大姑娘无关”

“你家姑娘好端端的,这么会急病而亡”沈君昊喝问。他不相信云辅真会杀了二房的嫡长女。

此刻,紫菊脸上的怒意更甚,不平地怒吼:“因为大姑娘对老太爷说,既然姑娘失了名节,就是给云家蒙羞,如果为妾,更是当众打老太爷的脸面”

沈君昊无言地听着,举目远望,无意间看到了园子门口的云居雁。短暂的遥望中,他看到她转身而去,拦住了正欲进门的人群。

她这么“好心”地为我们遮掩,应该是怕我不得不迎娶她的二妹入门吧他讥讽地想着,暗暗下了决心。

第42章还你五年

云居雁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她跨入园子的第一眼就看到沈君昊扶着云梦双。她告诉自己,他只是扶她一下,可是她的眼睛看到的却是他们相偎而立,久久没有分开,久得她的双脚都站酸了。

她没有上前,因为就算她用未婚妻的身份大闹一场,换来的不过是沈君昊的厌恶与云梦双的得意。更何况今日是祖父的寿辰,家中又都是贵客。她不能再让至亲的人失望。

她用理智逼迫自己冷静,却怎么都无法遏制隐隐的心痛与伤心。她一直以为,老天在她决意放弃执念的那一刻,安排她失足落水,不止是让她回到最初的人生轨迹,同时亦是帮她延续那满是遗憾的五年。可看着沈君昊小心翼翼地扶着云梦双坐下,她知道自己错了。那相扶相守,互相依靠的五年只是她的记忆,并不是沈君昊的。

云居雁愣愣地望着远处的三人。她看着沈君昊与紫菊说话,她知道他看到自己了。虽然看不清,她却能感受到他目光中的鄙夷与轻视。

在隐隐约约的说话声与脚步声中,她急急转身,用尽全部的意志力挤出一丝微笑。“沈将军,沈公子。”她向沈子寒、沈子遥兄弟行礼,他们的身旁是云凌菲及许弘文等人。她把所有人拦在了园子外,目光在许弘文身上停留了一秒。她心中明白,绝不能让别人看到沈君昊与云梦双在一起。

“大姐,许表哥与沈将军他们想看园中的石榴花,我便跟着一起来了。”云凌菲解释。

“其实我们是看戏看得闷了,正巧听到弘文兄说,此时园中的石榴花甚是繁茂,于是想来附庸风雅一番。”沈子遥笑得十分亲切随和。

云居雁深深看了许弘文一眼,嫣然一笑,说道:“表哥记错了吧如今已是五月末,园中的石榴花都已颓败,何苦扫了沈将军、沈公子的雅兴。”她相信许弘文是不会驳了她的话的。

果然,许弘文歉意地笑笑,连称是自己记错了。

同一时间,沈子寒转身,与云居雁并排而立,挡住了沈子遥、许弘文往园内瞟去的目光。“既然花已经谢了,不看也罢。”他一边说,一边朝许弘文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又暗示性地拍了一下沈子遥的肩膀。

许弘文自然是不敢走在沈子寒前面的,奈何沈子遥已经站在了他身旁,迫着他与他并肩而行。他的目光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园子的大门,但很快集中精神与沈子遥说起了话。

云凌菲心中明白园内的一定是沈君昊与云梦双。她假意不知,又见沈子寒似有话与云居雁说,稍稍避开了几步。

“云姑娘,多谢你的深明大义。”沈子寒低声道谢,接着又婉转地解释:“君昊一向有分寸的。”

“我不明白沈将军在说什么。”云居雁假装糊涂,道一声:“沈将军先请。”与他错开了脚步。直至沈子寒追上沈子遥等人,她才走到云凌菲身旁。

不约而同的,两人放慢了脚步,直到确信前面的人听不到她们的对话,云凌菲才低声说:“是许表哥坚持来这边看花,而沈将军想阻止。他似乎对今日的石榴花特别感兴趣。”

云居雁点点头,没有应声。一行人很快走回到了戏台下。云凌菲坐回自己的位置后,鞠萍悄悄对云居雁说:“姑娘,夫人请您好好看戏,不要乱走。”

云居雁点点头,眼睛眨也不眨盯着台上,思绪却飞向了远方。如果许弘文带着众人看到了沈君昊与云梦双,直接受益的便是云梦双。以她对许弘文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做对自己无益之事的。不过最让云居雁在意的不是许弘文,而是沈子寒。前世他们连陌生人都算不上

“姑娘。”鞠萍的声音唤回了云居雁的思绪。她这才看到许氏正朝自己招手。她急忙走到母亲身边,忽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你刚刚支开鞠萍去了哪里”许氏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怒意。

“母亲”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再行差踏错半步。”许氏低声警告。

说话间,许弘文已经走到了两人身旁。“姑妈,大表妹。”他向着她们行礼,随即又对着许氏说:“郡王府世子爷正在寻沈公子,不知姑母能否派人找找”他不着痕迹地引开了许氏,回头对云居雁笑了笑。

云居雁对他点点头,坐回了原本的座位。很快云梦双亦回来了。她已换下了素色的襦裙,重新穿上了喜庆的衣裳。

直至寿宴结束,云居雁都没有离开鞠萍的视线。她努力在众人面前扮演着端庄的云家大姑娘。晚上,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全部地精神一下被抽走了,像傀儡娃娃一样任由丫鬟们替她洗漱换衣裳。

很快房中只剩下她一人了。她一步步走向自己的床榻,眼睛看到的却是记忆中的病床。她跪倒在空无一人的床榻前,用自己的右手紧握住左手,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音。现代的五年,她曾无数次握着沈君昊的手,半跪在他的病床前与他说话。

“沈君昊,我太累了,我支撑不下去了。”她对着空气喃喃,“从重生的第一天开始,我一直很努力地纠正错误,试图弥补遗憾,可结果呢我总是把事情越变越糟。”她的右手依然握着左手。她用左手的四指擦着眼泪,幻想自己正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用他的手擦拭着自己的泪水。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当她醒悟过来,看到空空如也的床榻,看到铺得整整齐齐的锦被,眼泪掉得更凶了。

“沈君昊,曾经我多么希望你能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可最终,你却选择了舍我而去,永远地离开了。这一世,第一次看到你的那一刻,我以为我终于能为你做些什么。原来我错了,原来我的坚持只能换来你的厌恶。或许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吧”泪眼迷蒙中她惨淡地笑着,“沈君昊,你支持着我走过了最艰难、最孤独、最无助的五年,如今我就用这一世的五年还你你放心,我只是来还债的。五年后,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没有我的锦绣人生。”

第43章五色糕

哭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云居雁除了眼睛有些肿,精神爽利了很多。起床后,她坐在梳妆台前,由着鞠萍为她梳头,目光直盯着镜中的自己。

人都是贪心的。在现代的五年,她看到了不一样的生活,截然不同的世界。重生后初见沈君昊,她对他有种莫名的期盼。如今希望破灭了,事情反而变得明晰了。

打理妥当,她带着鞠萍往芷槐院而去,途中遇到了云雨桐与云惜柔。三人一同走入芷槐院时,云堇及几位姨娘已经候着了。

云居雁的目光不由地落在了云堇身上。无论将来她父亲的儿子能不能保住,云堇都已经是长房的长子。至于云雨桐与云惜柔,她们迟早要出嫁的。眼下她可以暂时拉拢住一个,提防着另一个。当然,最迫在眉睫的是赢回父母、祖父的信任,以及阻止云梦双嫁入沈家。

很快丫鬟打开了房门,大家鱼贯而入。向云平昭、许氏请过安之后,云居雁婉转地认错:“父亲,母亲,女儿前些日子吹了山风,病得有些糊涂,让父亲、母亲担心,是女儿不孝。”

许氏看着女儿,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哪有母亲不心疼女儿的。她气她,恼她,为的全是她;她打她,骂她,她的心比她更痛。想着鞠萍说,女儿在屋里子哭了一整晚,想来也是知道错了。看丈夫沉着脸,她开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做五色糕的”

云居雁知道,全府只有许氏听了鞠萍的证言,相信五色糕是她亲手做的。她这么问,是帮她向其他人证明,她并没有弄虚作假。她抬头对母亲笑了笑。看许氏别开脸,她低声解释:“回母亲,女儿前些日子跟厨娘学做了山药糕。前天晚上第一次尝试做五色糕,结果女儿笨手笨脚的,做了一晚上,只做出来那么几块。因是祖父的寿辰,便全部拿去献给祖父了。虽说只是几块糕点,不值什么,但”她抬头,用企盼的目光看着云平昭,柔声说“父亲,女儿知道您喜欢兰花,所以女儿今日想试着以兰花为题,亲手为父亲、母亲做一笼糕点。”

她的话一出,众人皆是惊讶。每个人都知道,她这是想证明五色糕确实是她亲手做的,但大家都不解,何以她突然就会做糕点了。更重要的,一向高高在上的云家大姑娘怎会愿意纡尊降贵,亲自下厨房。

云平昭朝许氏看去,见妻子对自己微微点头,回头对云居雁说:“行了,你既有孝心,就去做几块,下午我拿去给你祖父吧”

瞬时,云居雁的喉头有些哽咽。她知道云平昭的言下之意在说,他愿意为她去向云辅解释。“父亲,不如让两位妹妹与我一起去厨房吧。祖父知道是我们三姐妹一起做的,一定会高兴的。”她建议。

云居雁的身后,云雨桐、云惜柔对视一眼,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云惜柔最先醒悟的,她高兴地应了,云雨桐接着点头,有些受宠若惊。

许氏对云居雁不得不嫁给沈君昊心中依然存着疙瘩,对寿安寺发生的事仍旧在生气。看云平昭没什么要说的,告诉他们今日不用去向云辅请安,让他们各自回屋。

众人刚走出房间,就见许弘文迎面走来。相互间打过招呼,他关切地问云居雁:“听说大表妹前些日子染了风寒,现在可是好些了昨日人多,我也不好细问。”他的目光柔和,笑容真挚,眼中满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惊艳与欣赏。

前世,云居雁在这样的目光下感受到了无尚的虚荣,如今却让她直起鸡皮疙瘩。不过她也知道,眼下她不能表现出厌恶,只能“羞涩”地一笑,低头说:“多谢表哥关心,已经全好了。”

“这就好。”许弘文点头,目光却并未从云居雁身上移开,惹得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所察觉。

许弘文炙热的目光让云居雁的心脏突然间“砰砰”直跳,不是因为紧张,而是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前世,许弘文刚开始对她眉来眼去的时候是极为小心的,绝不会如此这般赤裸裸地“真情流露”。转念想想,自己已经是沈君昊名副其实的未婚妻了,看起来许弘文也因她身份的改变而改变了策略。

“表哥是来见母亲的吧。”云居雁微笑着说,“母亲正在屋里,表哥快去吧,我正要与几位妹妹回去做糕点。”

“做糕点”许弘文略显惊讶,问道:“难道昨日寿宴上的五色糕是几位表妹做的”

“是大姐做的。”云惜柔插嘴,用讨好的目光看着云居雁,低声喃喃:“那么漂亮的糕点,只有大姐才做得出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即便在京城也找不出这么精致的五色糕。”

“表哥谬赞了。”云居雁打断了许弘文,对他比了比正屋。为免他怀疑,她悄悄地给了他一个浅浅的笑。

目送许弘文入了屋子,云惜柔怯生生地问:“大姐,您真要与我们一起为祖父做糕点吗”

闻言,一直默然不语的云雨桐亦看着云居雁。

云居雁理所当然地点头,“这是当然,父亲都答应了。”她想了想,懊恼地说:“我有一件事忘了对母亲说。你们先回去吧,我把做糕点的材料准备妥当就使人去唤你们。”说完便带着鞠萍折了回去。

虽然很想知道许弘文一大早会对父母说什么,但她不敢在门外偷听,早早命鞠萍上前敲门。在房门打开的瞬间,她看到许弘文躬身站在她父母面前,正色说着什么。而她的父亲一脸肃穆,至于她的母亲,脸上既有担心,又有悲愤。

第44章抹黑

云居雁深知许弘文不是轻易放弃的人,眼下就算她与沈君昊的婚事已经尘埃落定,只要婚礼还未举行,他就一定会想办法破坏,并且让云家的所有人对他感恩戴德。如今她既然已经对他有所提防,就不能单单只是破坏他的计划。

房内的三人看到云居雁,同一时间陷入沉默,许氏更是别过脸去。

“你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云平昭沉声问,脸色比稍早之前阴沉了许多。

“父亲,母亲,女儿突然想起一件急事,所以折了回来。”她跨入屋子,歉意地问:“我是不是打扰表哥与父亲、母亲说要事了”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许弘文正色回答。与之前不同,如今的他低着头,并不看云居雁一眼。

云居雁不由地想到前世的他就是这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不止把她骗得团团转,更是把身边所有人都玩弄在股掌间的同时,还要让别人都觉得他是好人。最让人不可思议的,即便他做了什么对不起别人的事,也能让人觉得他是情非得已,迫于无奈。

她怕自己的眼睛会泄露出心中的厌恶与愤怒,急忙把目光移向许氏,却见母亲低垂眼睑,眼眶红红的。“母亲,既然表哥有话对父亲说,不如”她上前一步,像以往一样,亲热地握住许氏的手。看许氏抽回手指,她低低唤了一声“母亲”,带着满满的恳求。

与女儿的对视中,许氏终究还是心软了,与丈夫打了一声招呼,转身往内室而去。云居雁匆匆向父亲行礼告退,跟上了许氏的脚步。

房间内,许氏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不悦地问:“你到底有什么急事”

“母亲。”云居雁上前,跪在许氏脚边,双手抓住她的衣襟,殷殷看着她,“娘,女儿知道错了。”

“你也知道自己错了”许氏高声怒斥,又急匆匆往外间看了一眼,接着压低声音说:“你怎么能合着外人”她一脸痛心地拨开女儿的手,眼泪跟着滑下了眼眶。

“对不起,是女儿让娘伤心了。”云居雁一边认错,一边跪着上前,“我知道娘是最疼女儿的,是我让您伤心了。”说着也跟着哭了起来。

许氏用力甩开女儿的手,起身走到床边,背对着云居雁。那天,当她知道女儿与沈君昊一起落水,还衣衫不整,简直是晴天霹雳,犹如女儿亲手拿刀插入她的肉中。她捧在掌心长大的女儿,她的心肝宝贝,怎么能为了一个只见过几次的男人这么对她最让她痛心的,她这么做不止是自毁将来,甚至可能送了自己的命。

进屋之始,云居雁下跪认错是为了尽快赢回许氏的心,可看着母亲哭得伤心欲绝,她后悔懊恼到了极致,更是深深地自责。她跪着,用膝盖走至许氏身后。她想再次道歉,却说不出一个字。因为她知道,许氏的伤心不是她一句“对不起”能抹平的。

母女俩各自默默流泪。许氏用眼睛的余光看着女儿直挺挺地跪着,再想想许弘文之前所言,更是痛心。

云居雁发现母亲已慢慢止了泪,想到许弘文就在外面,哀声说:“娘,女儿真的知道错了。”

许氏又是心疼,又是生气,转身看着她问:“既然你知道错了,我只问你一句,昨日你在水榭看到了什么”

云居雁知道,如今她再也不能被许氏抓到她说谎,可沈君昊与云梦双在石榴树下见面的事,她一时无法确认是鞠萍说的,还是许弘文添油加醋的描述。若是后者,恐怕她说了实话,也会被误认为谎言。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止住哽咽,她一字一句说:“母亲,女儿做得最错的便是一开始没有对您和父亲说实话。”

许氏不言,只是看着她。看着,看着,她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她害怕女儿要用后半辈子弥补一时糊涂犯下的错。

云居雁用拇指掐着食指,强迫自己冷静,缓缓说道:“母亲曾问过女儿,为什么突然改变立场,在一夜间就从誓死不嫁变成誓死要嫁。那时候女儿说了理由,却不是全部的实话。”

许氏依然不言。6氏曾告诉她,女儿忽然改变态度是因为梦见到订下婚约的曾祖父。她压根不信这话。如果当下她还用这样的谎言糊弄她,她就当真只能对她死心了。

静默中,云居雁抬头看着许氏。她一向不善于说谎,也不屑说谎,但为了揭露许弘文的真面目,她必须抹黑他,才能让她的母亲对许弘文起疑心。

“母亲,您有没有想过,二妹为何知道我想与沈君昊退婚”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知道,世上最疼我的就是您和父亲,还有就是祖父。退婚这种事,你们是绝不会向外人透露半句的。我身边的丫鬟,母亲身边的鞠萍姐姐都是跟随我们多年的,也不会对旁人胡说什么。”

“你想说,是弘文告诉她的”许氏疑惑,续而摇头,断然否定:“绝不可能”

“母亲,我知道您不会相信,所以那天,就是沈世伯第一次上门的那天,我在来芷槐院的半道遇上了表哥,那个时候,我隐约看到二妹的身影掠过。”这是一个极易被拆穿的谎言,所以她用了“隐约”。

“你也说是隐约了,或许只是哪个丫鬟。”许氏依然不信。在她看来许弘文很有上进心,为人聪敏,处事圆滑,若是投胎在名门世家,定是各家闺秀急欲结亲的对象。

云居雁知道许氏不会轻易相信这话。她没有像许氏期待的那样讲述当日的细节,却转而说道:“母亲刚刚问我,昨日在水榭看到了什么,我不敢再欺瞒您,我确实看到了沈公子和二妹在那边说话,但事有凑巧,表哥居然在那个时间领着沈将军他们去那边赏花。若是让沈将军他们看到”

“你这话说不通。”许氏摇头,“你刚刚暗示他与你二妹现在又说他故意”说到这她明白云居雁是在暗示云梦双与许弘文勾结,目的是让云梦双嫁入沈家。“这么大的事,不能乱说的。”许氏再次摇头。

“母亲,我们在这里说再多也是枉然,不如趁舅父与大表哥尚未回京,您私下问问他们。毕竟二妹若想当侯爷夫人,首先要我愿意退婚才行。”云居雁在告诉许氏,许弘文从一开始就在说谎。

第45章风波起

原本,许氏断没有相信许弘文,却不相信亲生女儿的道理,可自从沈君昊出现后,云居雁的表现太让她失望了。不过,昨日许弘文那么凑巧的,突然带沈子寒他们去看石榴花,也颇有些蹊跷。想想事情毕竟关系到女儿的一辈子,即便她再怎么不喜欢自己的嗣兄,也该弄清楚整件事,遂说道:“行了,你先回屋准备去庄子的随行物件,过两天,等客人都走了,我便派人送你过去。”

看许氏的态度,云居雁知道她一定会去寻自己的舅父,因此稍稍安心。她心中明白,自外祖父母过世,云家与启昌侯府只是维持着面上的关系。只是即便两家有心结,她的舅父不是j猾小人。他或许会实话实说,但绝不会添油加醋,故意夸大说辞,在她母亲面前诋毁沈君昊。

云居雁并不期待许氏因此对沈君昊改观,她只希望她能对许弘文起疑心,只要许氏愿意去证实,对她而言已经够了。眼下,听她提起去庄子的事,云居雁回道:“母亲,寿安寺的事”

“你还敢提这件事”许氏脸上的怒容再现。

云居雁重重咬了一下嘴唇,说道:“女儿心甘情愿去庄子反省,因为我确实让父亲、母亲伤心了,但寿安寺的事的的确确是个意外。”

许氏别过脸去,生硬地说:“不管意外也好,故意也罢,事情已经到了这步田地,多说无益。”说着,她又是一阵心痛。如果沈君昊真像许弘文说的那般,女儿以后怎么办她越想越烦乱,恼怒地说:“这两天你好好在屋里呆着,我让鞠萍继续服侍你。”

虽然明知是监视,云居雁还是回道:“鞠萍姐姐办事妥帖,女儿自然愿意留她在身边。至于玉瑶与玉锁,母亲,您罚归罚”

“我会让人把抚琴接回来。”

“母亲。”云居雁哀声相求:“习嬷嬷曾是您的贴身丫鬟,又是我的乳娘,而玉锁是她唯一的女儿,无论如何都要给她留几分脸面。”见许氏表情松动,她继续恳求:“母亲,女儿知道此番青杏能逃过一劫,多亏了您偷偷让人手下留情。你一向最是体恤下人母亲”她软软唤了一声。虽说前世的玉锁让她厌恶,但眼下的她有不少用处。

许氏气急之时甚至想过处置了那两个丫鬟,但听女儿这么说,又有些犹豫。云居雁知母亲最是嘴硬心软,又真切地哀求了几次,许氏很快便同意放了云瑶、玉锁,只是罚了她们一年的工钱。之后云居雁又重申了婚期最好订在一年之后。在这事上,许氏与她的想法是一致的,点头答应了。

当云居雁从里屋出来的时候,云平昭及许弘文皆已离开。她带着鞠萍回到自己的院子,制作五色糕的材料已经备下,云雨桐及云惜柔正等着她。

换了衣裳,净了手,云居雁带着她们去了小厨房,从煮菜汁,和面开始,她一边示范,一边讲解,十分认真。不要说一向被云居雁无视的云雨桐与云惜柔,就算是一旁看着的丫鬟们都十分惊讶。

“大姐,你什么时候学会做糕点的”云惜柔问,一脸崇拜。

云居雁瞥了她一眼,微笑着回答:“就是前几天,我惹恼了母亲,就只能在院子里学做糕点。”说完,她让开一步,对着云雨桐说:“三妹,你要不要试试”她指了指揉了一半的面团,“祖父知道这是我们合力做的,一定会很高兴的。”

闻言,云雨桐脸上露出一种“我一定听错了的”表情,云惜柔却只是怯怯地笑了笑,轻轻推了推云雨桐,续而低下头,抿了抿嘴唇。

云居雁暗暗把她们的表情看在眼中。若不是她有前世的记忆,若不是云惜柔毕竟只有十二岁,低头时,嘴角不经意间流露出了真实感情,她定会认为她只是胆小、懦弱、无害的庶妹。

回忆着前世的云惜柔巧笑着说:“替姐夫家开枝散叶的事,我愿意为姐姐分忧。”,有那么一瞬间,云居雁甚至觉得前世的自己死得一点都不冤。

云雨桐一边学着云居雁的动作揉面,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看看大姐,又瞧瞧六妹。稍早之前,云惜柔暗示她,说是许弘文经常往来云家与私塾,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再想想刚才在芷槐院中许弘文看着云居雁的目光

她有些不敢相信,毕竟沈家的身份不是一个许弘文可以比的,可六妹也说了,二姐云梦双敢闹出落梅阁的事,就是知道大姐为了某些原因不愿嫁沈君昊。

某些原因

云雨桐情不自禁把目光再次投向云居雁。撇开许弘文的出身,他确实一表人才,又有学问,又会说话,如果能高中状元

“三妹,揉面时一定要专心。”云居雁轻声纠正,又闲聊般问:“三妹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云雨桐结结巴巴地摇头。

“三姐大概是怕自己把面团揉坏了吧。”云惜柔在一旁搭腔。

顿时,云居雁心中生出几分警惕。许弘文在芷槐院中流露出的那种目光她知道他从不做无谓的事,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且一定会有回报。难道他们想

她把目光移向云惜柔,只见她巧笑地看着云雨桐手中的面团,怯怯地伸出一个手指,轻轻戳了一下面团,随即,嘴角的笑意浓了几分,接着对云雨桐说:“三姐,面团怎么越变越软了,你是不是没使劲”她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接着又似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收起笑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云居雁。见云居雁对自己笑了笑,她的脸上再次漾起微笑。

这一刻,云居雁的心重重一沉。她曾经见过这种笑容,她清楚地记得,云惜柔说愿意为她分忧,愿意嫁给许弘文为妾的时候,就是这样对所有人微笑着。

强压下所有的情绪,云居雁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静静望着云惜柔甜美的笑容,想着云梦双的种种表演。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