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回第65部分阅读(1/1)

死也要死得干干净净的。

妇人惊恐地蜷缩身体。她知道,一旦云辅那边顶不住。很快就会查到她身上了,而许氏虽然无脑,但她若是仗着县主的身份与云辅硬碰硬,云辅就犹如秀才遇到兵,根本拿她没辙。

妇人越想越害怕,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逃她若不想被灭口,只有逃跑一途。可一旦迈出了这一步。被云家抓到最多送官。可一旦被主子找到,那结局只有一个:生不如死。

“许嬷嬷,你怎么坐在这里”

妇人被一个年轻的声音惊醒,看到是之前在云惜柔身份服侍,最近被云居雁调去针线房的丫鬟,勉强笑了笑,答道:“我年纪大了。不小心摔了一跤。枇杷姑娘这是去哪里”

枇杷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压低声音说:“姑娘让我告诉你。一定要沉住气。”说着,她慢慢向前走去。

许嬷嬷立马知道她是云惜柔的心腹,此刻有话对自己说。她急忙跟了上去。两人走到一个藤蔓架子下,在水井边站定。枇杷说道:“姑娘那边都是大姑娘安排的眼线,你以后可不能随便过去。如果让大姑娘起了疑心,姑娘恐怕保不住你。”

一听这话。许嬷嬷以为云惜柔有办法保住自己,轻轻吁了一口气,连声说自己以后不会这么鲁莽,接着又急巴巴问枇杷:“枇杷姑娘找我,可是六姑娘有什么吩咐。”

“据你所知,夫人那边情形如何了”枇杷压着声音问,又低声补充:“六姑娘行事多有不便,消息也闭塞。既然抚琴已经不在了,以后你有什么话,可以悄悄来找我。若不是了不得的大事,我会替姑娘拿主意的。”

许嬷嬷听她这么说,彻底放下了戒心,答道:“夫人去了泰清居,如今应该是大姑娘正在审问她们,也不知道问出了多少。”

“之前那些人呢都说了些什么”

“夫人能放过她们,也是因为她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现在最怕的,若是留在屋子里的那几个人招了,夫人去找二太太对质,那事情就遭了。”许嬷嬷一脸急色。

枇杷若有所思,低头沉吟,很自然的踱了几步,抬头问:“依嬷嬷想来,最坏的结局,她们能招出些什么”

许嬷嬷想了想,脸色越发的白,白得如纸一般。她是借着钱氏的名义与她们接触的,从头到尾只有她一人与她们接触过。她想求饶,还来不及开口,只觉得额头一痛,一双手在背后狠狠推了她一下。一眨眼的功夫,她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紧接着便是冰凉的井水涌入他的鼻子,耳朵,眼睛。她想呼救,井水一下子灌入了她的嘴里。

水井旁,枇杷把手中的石头扔下了水井,用井盖盖住井口,直至井下再无声响,她从怀中拿出一本账册,扔在显眼的地方,掀开井盖放在一边,悄然而去。

芷槐院的书房内,云居雁在椅子上坐稳,清了清喉咙,突然说:“你们谁去帮我端一杯茶水过来。”

四人面面相觑。云居雁的贴身丫鬟都在外面,她叫一声就是。

“怎么,你们是府里的管事,有头有脸,我使唤不得你们了”

“姑娘息怒,奴婢这就去。”四人之中,年纪最轻的半夏对着云居雁曲了曲膝盖,转身去倒茶。发现桌上的茶壶已经空了,她跨出了房门。在她看来,许氏虽然知道了她和赵良之间的事,但她的祖父救过云辅,这就是她的免死金牌。她是拿了些银子,万不得已把银子吐出来就是了。

不一会儿,半夏端着一壶茶折了回来,亲手倒了一杯,放在云居雁手边,然后默默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所有人心中都很清楚,虽是许氏喊着要彻查,实际上却是云居雁在主导着所有的事情,不然怎么会许氏掌家这么多年,云居雁一看账本,就出了这么多事。

云居雁笑着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轻轻抿了两口,温和地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府里的老人,几代人都在家里当差,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说起来母亲管家才五年多,我又快出嫁了。”她轻轻笑着,放下了茶杯,揭开茶壶的盖子看了看,转而问:“半夏姐姐,这个时辰,院子里很多人吧大家应该都看到是你拿着茶壶进来的吧”

四人被她说得莫名。半夏只能点头称是。

云居雁依然只是淡淡地笑着,用不高不低的声音说:“这次的事,我知道你们不是主谋,你们不过是拿了些不该拿的银子罢了。”见她们欲喊冤,她给了她们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你们听我说完。”她一边说,一边从腰间拿出一个纸包,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白色的粉末倒入了茶壶内,轻轻摇晃了几下。

“姑娘”其中一人明白了云居雁的意图,吓得脸色泛白。

“你们仗着祖上的功绩,想用祖父压着母亲。你们的算盘打得倒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弑主的罪名你们那些有功绩的家人担待得起吗”

恶奴弑主可是大罪,轻则全家流放,重则一家人一起砍头。四人齐齐跪下了。此时此刻她们终于明白,一切都是云居雁的计划,包括她们的家人去求云辅,包括许氏被云辅叫走,包括屋内除了她们五个,再无其他人。

世上没人会相信云居雁会为了几个下人给自己下毒,在其他人眼中,许氏要把她们问责,她们怀恨在心,商量之后,给随之而来的云居雁下毒。虽然这样给主子下毒太过匪夷所思,根本不合常理,但她是主子,她们是奴婢,没人会听她们的解释,她们的家人有再多的功绩也是枉然。不过也有人觉得云居雁不过是虚张声势。

云居雁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四人。她专心致志地往自己的杯子内注上茶汤,小心翼翼地放下茶壶。茶壶落在桌子上的声音很轻,却重重打在了四人的心口。她端起茶杯,风轻云淡地说:“你们放心,我不会有事,有事的只会是你们和你们的家人。我是云家的大姑娘,犯不着施手段对付下人。”说着就把茶杯往嘴边凑。

“大姑娘,奴婢们真心知道错了。”年纪较长的妇人第一个醒悟,重重磕了一个头,匍匐在地。云居雁做得如此狠绝,定然是有她的目的。而她自己也说了,她要对付的不是她们几个下人。

其他人也纷纷回过神,连连说自己知道错了,愿意为云居雁做任何事。

云居雁估量着许氏差不多回来了,没有与她们兜圈子,直接说,她只要她们向许氏说出事实,并且让她们的家人见好就收,那些不该在其位的人,趁着大家还有几分脸面,早些退下来。

她们四人的家里人几代都在云家,霸占着各处的肥缺,就这样退下来,等同于把他们连根拔起,这种痛就像挖肉一般,但云居雁今日能做到这样的地步,若是她们不依照她说的做,以后恐怕会落得更悲惨的结局。

三更在15:o8

第248章寻尸三更

许氏不明白,自己不过是去泰清居走了一圈,来回不过半个多时辰,眼前的四个奴婢,态度一下子全变了。不止一五一十交代了所有的经过,还明确表示,是她们的家人不明原委误会了,不日就会向云辅谢罪。她不由自主地向女儿看去。

云居雁感受到许氏的目光,回头对她微微一笑,继续仔细倾听着几个人的交待。她心中很清楚,今日这一招能够制胜,不过是侥幸。如果她们犯的是死罪,是断然不会被她唬住的。至于她们的家人会不会急流勇退,恐怕还是未知之数,毕竟在这个时代,女儿是没有说话权。

云居雁并没因此而着急,因为她还有后招。反正她不介意传出个“狠辣”的名声。只有云家真正安生了,她才能专心应对沈家的一切。

待到四人说完,许氏简直可以用“怒不可遏”来形容。钱氏一家远在通州,她暂时没办法,可许嬷嬷就在家中,她要好好审问她。她立时就吩咐春芽带几个粗壮的婆子,把许嬷嬷绑来。

云居雁比许氏冷静许多。春芽领命而去之后,她命厨房的四人去外间侯着,悄声说:“母亲,您有没有发现,她们四人都没有与二婶娘接触过,全都是那个许嬷嬷的一面之词。如果许嬷嬷真是二婶娘的心腹,这次又为何把她留在府中,不带去通州伺候呢”

许氏不以为意,答道:“这种不要脸的事,她当然不会出面。至于留下那个许嬷嬷,恐怕是为了防着我们吧。”

云居雁只是隐约的怀疑,没有实质证据,又见许氏态度坚决。也就没再继续这个话题。不过在她内心深处,她怕许嬷嬷已经死了,而且是一如既往的自杀而亡。

随着时间的推移,春芽迟迟没有复命,云居雁心中的担忧越来越甚。

半个多时辰后,春芽派了小丫鬟回话,说是她们找遍了二房的每一个角落都不见许嬷嬷。眼下她正带着丫鬟婆子在别处寻找。云居雁一听这话,立马命小丫鬟转告春芽。一定要多找找无人的地方,河里井里也要注意着些。

许氏回过神,不确定地问:“不会又是自杀吧”她也发现了,每次她们要继续往下追查,便有人自杀。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巧合,但三番四次不由地让人怀疑他们根本是被灭口的。

云居雁没有说话,只是面色凝重地等待着。许氏心里七上八下。急得团团转。眼见就是中午了。午后沈家的人就会抵达,若是闹出些什么事,丢脸是小,就怕他们对女儿的印象会大打折扣。“怎么不迟不早,偏偏是这个当口呢”她喃喃自语。

“母亲,您说什么”云居雁脸色微变。她想到了某种可能。

许氏以为女儿只是担心死人的事,走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没事,她就算是死了,也不过是一个老奴。不值得什么。”

“您刚刚说这个当口,您的意思是”

许氏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若是平日,死一两个奴才根本不是什么大事,可巧偏偏是今日。若是让沈君昊父子听到什么”许氏又是叹气。

云居雁立马对着门外扬声说:“鞠萍,你去通知春芽。让她从泰清居开始找,然后是外书房附近。凡是客人可能会经过的地方,仔仔细细找一遍。”她不在乎沈君昊怎么看自己,反正他早已定了她的罪,但是如果让沈家的人发现尸体是某些人的计划,那么不管对方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她首要做的就是破坏这个计划。

许氏被云居雁这几句话说得心脏“嘭嘭”直跳。若是云家的奴仆在沈伦面前自杀,那云家的脸就算是丢尽了。“二房真是太恶毒了”她恨得牙齿咬得“吱嘎”作响,又对着女儿说:“你放心,我这就去找你的父亲,不管怎么样,我都不会让沈家的人在这个当口看到一点点的肮脏事。”

云居雁对着许氏笑了笑,安抚道:“母亲先不要生气,眼下不过是怀疑罢了,说不定是我多心了。至于二婶娘那边,或许他们根本一无所知。”

“你不用学你祖父那套,什么家和万事兴。她若是没有参与此事,五年前又怎么会费力阻止我看账册,还说什么以前的账册都浸了水,看不了了。我看分明是她故意不让我看。”许氏愤愤地说着。见女儿并不反驳自己,她又急着去安排,没有多说就离开了。

云居雁犹不放心整件事,命玉瑶找来了龚妈妈。经她反复询问,龚妈妈终于承认,是许嬷嬷劝服她赶快自首。云居雁又向其余四人求证,她们也都说:就算许氏今日不发作,她们的家人也会去泰清居向云辅求情,把这件事闹开。

事已至此,云居雁几乎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测。不管对方还有什么后招,此刻她只能祈祷,不管是生是死,都决不能让许嬷嬷出现在沈君昊父子面前。

她在房里焦急地等待着。不由地想到了几个月前的惠嬷嬷。眼下的事似乎与当日异曲同工。她实在不明白,若是所有的事情都有内在联系,那么这一系列事情的真正目的到底是什么只为了不让她嫁给沈君昊吗如果是为了争夺淮安郡王府的继承权,她不嫁沈君昊,自有别人嫁。况且听沈襄的意思,沈家与沈君昊的生母史家似乎有一段渊源。淮安郡王早已铁了心让沈君昊继承王府,那么他娶什么人根本没有太大的差别,犯得着这么不惜一切对付云家吗

云居雁越想越糊涂,越想越心急,心中一片茫然。幸好,午时三刻的时候,小丫鬟送回了消息,告诉她已经找到了许嬷嬷的尸首,就在泰清居外,一处回廊后的水井内,水井旁还有一本账册。

一盏茶之后,春芽带着账册回来了。她告诉云居雁,许氏正在处理善后,一定会在沈家人到达前把事情压下去,让她先回去用午膳。之后她把账册交给了云居雁,说许氏和云平昭已经粗略看过了。

云居雁回到自己的住处才翻开了账册,看到了一个令她惊讶,却又在情理之中的名字:抚琴。她无从证实账册的真假,也不明白账册为何会在水井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厨房众人交代的数字和账册所记载的不谋而合,没有任何偏差,而所有的名字中,抚琴拿得最多,光厨房这一处,她一个月就能拿走一百五十两银子,相对而言钱氏却只得二十两。

账册不仅记载了厨房的记录,其他各处也是一样,每一分每一毫都写得清清楚楚。如果册子上所写都是事实,那么抚琴一个月能拿走三百至四百两银子,一年就是近四千两,足足五年就是两万两。三百两银子已经足够普通人家过一辈子了,抚琴在永州无亲无故,如何处置这么多的银两她死后,她房里的东西全部被清点过,根本没有银子的踪迹。最重要的,她跟着他们回到云家的时候不过十三四岁,如何能说动钱氏,安排如此复杂的事情。

云居雁越想越觉得蹊跷,可抚琴死了,许嬷嬷也死了,她要如何追查下去虽然许氏告诉她,在钱氏当家的时候,府里每月的开销也差不多是这个数额,可那个时候的账册已经全部没有了,她根本无从知道当年的真相。

云居雁也知道还有钱氏这条线,因此她在二房回来过年的第一时间就和许氏一起去问了钱氏。钱氏闹了一回,起初坚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受了恶奴的蒙蔽,后来迫于无奈承认自己贪了一些银子,数额与账册上写的分毫不差。至于五年前的,虽然云居雁不知道钱氏交代的是真是假,但她说的数额与之后的几年差不多。由此,云居雁更加无从判断账册的真伪,也揣测不出银子的去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当下,云居雁只能收起账册,等着沈伦父子离开永州,再逐一收拾府里其他各处的贪赃事件。

事实上,家里的仆役有问题,她一早就有心理准备,所有的事情中,最让她介怀的是抚琴的背叛。自抚琴自杀后的第二日,她一直刻意不去想她,可今日,看到账册上的名字,由不得她不想。

前世今生,若不是亲眼目睹抚琴试图逼迫简姨娘自杀,她绝不会相信抚琴会背叛自己。她一直觉得乐曲能体现一个人的心性,而抚琴的琴声虽偶尔有怨,但并无恨。当初她求着父母把她买下,并改名抚琴,就是因为她的琴声。重生之前,她经常与她在湖边弹琴吹箫。有时候她故意戏耍她,经常半途变调,临时换曲,她总是能很快追上她的节奏。

当初,她第一次提出与沈君昊退婚,所有人都反对,就连一直暗恋许弘文的玉锁也苦苦哀求她。那时候她多么感激抚琴是唯一一个在第一时间无条件支持她的人,甚至替她挨了云辅的板子。回过头想想,这一切不过都是笑话,是一个局。

“玉瑶,你是不是还留着抚琴的那把琴”云居雁突然扬声发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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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9章相见四更

云居雁拿着抚琴的琴,走到了她们经常弹琴吹箫的地方。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她只是默然地放下了七弦琴,弹起了往日她们经常弹奏的曲子。以往,抚琴就坐在她现在坐的位置弹琴,而她就站在一旁吹箫。

在云居雁心中,抚琴与玉锁的背叛是不同的。确切地说,自重生之后,她虽不希望玉锁再次背叛自己,但她却一直在等待着,或者说她一直在冷眼旁着玉锁的背叛过程。她不想证明什么,也不想验证什么,她只是想看清楚前世的自己到底有多么愚笨。

相较而言,抚琴的背叛犹如当头棒喝,清清楚楚地告诉她,前世今生她根本没有太大的进步,她一直视作知音的抚琴才是处心积虑对付她的那个。而她,虽有前世的记忆,却还是在最后一刻才识破了她。

想到抚琴在自杀前一刻对自己磕的三个头,云居雁的琴声变得飘摇不定。她知道抚琴最后那段话是有目的的,但是她不敢确定她向她磕头是否也是同样的目的,亦或是单纯向她道歉。

玉瑶及锦绣立在一旁伺候着。经历了抚琴的自杀,玉瑶觉得自己仿佛也死过了一回。她们四人一起在主子身边伺候,感情深厚,可结果短短几个月时间,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锦绣虽不会弹琴,但也听得出云居雁的琴声大失水准。“要不要过去劝姑娘回房”她低声询问玉瑶。

玉瑶摇头,自言自语般说:“姑娘才是最难过的那个。”想着云居雁对抚琴的种种好,她抿了抿嘴唇,恨恨地说:“抚琴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枉费姑娘救下她,又那么疼爱她。”

锦绣默默看着云居雁的侧脸。抚琴死后。主子对着许氏哭过一回之后,仿佛就像没事人一般,甚至如同从来没有抚琴这个人。那份冷情让她心寒,可如今她又觉得她不是无情,而是太讲情义了。锦绣有些疑惑,放眼朝湖对面望去,突然看到一个人影闪过。“那边好像有人,是男子的衣裳。”她亲亲推了推玉瑶。

云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廊下空空如也,哪有什么人影。“二少爷还在书院,沈家的人一个时辰后就到了,老爷正忙着准备,哪里会有男子进来。”玉瑶一边说,一边收回了目光。锦绣亦以为自己看错了,把注意力转回了云居雁身上。

回廊的灌木丛后。长顺一脸急色。小声哀求:“公子,我们快回去吧,老爷正等着呢。这里可是云家的后花园”

“闭嘴”沈君昊低声呵斥,凝神望着远处的云居雁。因为隔着半个湖泊,他看不清她,但她的琴声忽高忽低,忽快忽慢。他知道她心神不宁,根本不适合弹琴。

“公子”长顺快哭了。他一早就知道,他家公子说什么要出去方便。根本就是来找云家大姑娘的,可是擅闯人家的后花园为免也太大胆了。他们在这里偷窥,若是让云家的人发现了,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什么脸都丢光了。

沈君昊拧眉看着云居雁身后的两个大丫鬟,两个小丫鬟。他告诉自己。他不想让她认为自己是背信弃义之徒,所以他一定要过去与她说清楚,可是如果不是她主动,他居然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甚至在这桩婚事中,她要退婚便退婚,她要履行婚约,他也只能同意。从始至终他一直被她牵着鼻子走。

“可恶的女人,也不知道她这般心浮气躁,是想起了谁。”沈君昊喃喃自语,忽见云居雁突然止了琴声,急急起身抱住琴身,站上一块石头,使劲把七弦琴往湖中扔去。

随着“噗通”一声,玉瑶和抚琴急叫一声“姑娘”,双双上前欲拉住云居雁。

“我没事。”云居雁静静站在石头上,望着七弦琴渐渐沉入水底。

“你们是谁”

小丫鬟的惊呼声唤醒了湖边的三人。三人皆惊讶沈家人的提前到来。玉瑶示意锦绣陪着云居雁,自己上前对着沈君昊行礼,恭敬地说:“沈公子,您一定是迷路了,请让奴婢带您回泰清居。”她知道沈君昊一定是故意闯进来的,她这么说不过是给大家一个台阶。

沈君昊绕过她,直直走向云居雁。他本是担心,她神思恍惚的,站在那么一块石头上。在寿安寺的荷花池边,她也是这样掉入水中的。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脱口而出:“云姑娘真是好大的脾气,自己琴艺不精,就把气撒在无辜的瑶琴上。”他啧啧摇头。

“沈公子,这边请。”云瑶急忙跟上他的脚步,挡在他的面前。她毕竟是奴婢,不敢伸手拦他。

“没事,你们先退下。”云居雁命玉瑶、锦绣退至一旁。她相信沈君昊是来找茬的,以她的了解,她的丫鬟根本拦不住他。见两个丫鬟面有迟疑,她朝她们微微一笑,指了指不远处的亭子,随后上前,客气地唤了一声“沈公子”。

沈君昊并不理会她,横了一眼立在自己身后一脸愁苦的长顺。长顺摸摸鼻子,跟在玉瑶、锦绣身后,小声解释:“我家公子平时不是这样的。”看玉瑶狠狠瞪了自己一眼,只能噤声立在一旁。

午后的阳光下,沈君昊看得分明,她不止神情憔悴,脸色更是苍白得吓人。“怎么,是谁让你相思成疾,茶饭不思”

“沈公子找我,可是有话要说”她故意忽略他的话,不紧不慢地询问,拼命忍着心中的怒气。她告诉自己,执意要嫁给他是她自己选的,她要报恩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所以无论他是什么样的态度,她都是咎由自取。最重要的,她只是一个女子,嫁入沈家之后,如果她再与他对立,她便四面楚歌,孤立无援了。虽然他已经不再是他了,但为了前世他曾舍身救她,她必须接受现在的他。

沈君昊紧盯着低头而立的她。这几天,他千方百计想单独见她,他要说的话很简单:我的祖父发现了你给我写的信,所以要提前婚礼。我没办法阻止,我没做到承诺,所以我拿这块玉石向你赔罪。可看着她沉静如水的表情,他什么话都说不出。在他眼中,她对他的态度仿佛他只是一个陌生人。

“知道婚期提前了,所以你高兴得都不敢看我一眼了”他故意刺激她。虽然不知道原因,但当日她的坚决让他清楚地知道,她十分不愿意提前婚期。正因为她的不愿意,他才想来道歉。当然,他也很想告诉她,他找到了一个上好的玉石矿。这对他而言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云居雁很生气,她气得双手握拳才能勉强保持面上的平静。她的狼狈不堪,她的彻夜不眠全都是拜他所赐。如果不是他的出尔反尔,她怎会措手不及她低头不语。沉默有时候也是一种控诉。

沈君昊亦是气极。前几天在泰清居门口,她也是这般看都不看他一眼。“你若是忘不了他,你若是后悔这桩婚事了,现在还不迟。要不要我成全你”他威胁。

“虽然你我是光明正大地说话,但这里毕竟是云家的后花园。如果沈公子没有特别的事,恕我先行告退。”

“站住”沈君昊一下子伸手抓住了她的肩膀。见她依旧不看自己,他索性抓住了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

云居雁转头避开他的手,后退一步欲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沈君昊上前一步拽住她的手臂,咬牙切齿地问:“我就这么面目可憎吗”

云居雁终于知道他在气什么了。她从善如流地抬头看他。真像她看着他的眉眼,看着他的鼻子,看着他的嘴唇。她虽然没见他睁开过眼睛,但她知道,他的眼睛也一定是这么漂亮的凤眼

沈君昊气恼地轻轻推了她一下。她踉跄着后退了半步。他不喜欢她无视自己,他更厌恶她透过自己看着别人。

云居雁复又抬头看着他,轻轻一笑。他真的不是他。他永远是平静温和的,而眼前的他却总是怒气冲冲的。

“你笑什么”沈君昊的心情更恶劣了。她看不到他,而他却无时无刻都能注意到她是多么的美丽。她根本不像待嫁的新娘,知道未婚夫和未来公公上门,就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生怕不小心遇到的时候不能展现最美的一面。

可她呢她只穿了七成新的衣裳,还是最普通的料子,她的头上只是简单地插了一支平凡无奇的簪子。她虽化了妆,但估计只是为了掩盖她的憔悴。他恨她的随意,他更恨随意的她居然还是这么耀眼。只是在这耀眼的容貌背后,她流露出的哀愁也是他无法忽略的。他忽然想到了,今日的云府似乎气氛怪异。“你家又发生了什么事”他口气不善地问。

“能有什么事”云居雁反问。

沈君昊紧紧盯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事。当日,他因一时气愤匆匆离开永州,可离开之后却总是不期然地想起她。

云居雁不喜欢他目光中的逼迫。她转身而立,淡淡地陈述:“虽然我命丫鬟们不要打扰我练琴,但你是家里的客人,恐怕很快就有人寻你回去了。”言下之意: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第25o章宣泄

沈君昊不喜欢云居雁的态度,讨厌她的表情,更厌恶她的语气。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不对劲,却又拿她无可奈何。那块准备送她的玉石就在他身上,可现在的气氛,让他如何能开这个口。可他再不开口,恐怕他们在成婚前都没有见面的机会了。

“沈公子,你三番两次找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事”云居雁再次追问。

“三番两次”沈君昊抓住了她的用词,“所以你知道长顺去找张泰,因为我想见你”

“所以你真的有要事找我”云居雁不答反问。

沈君昊没有回答,只是瞪着她。所以她根本就是故意不见我他暗自生气,语气不善地说:“你这算不算过河拆桥如果我没记错,不久之前我可是受你之托,帮你招待了程大。”说着,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微笑。事实上,此刻他很想掐死她。她做的所有事他都可以不计较;就算她写的信再怎么让他生气,他还是毫不犹豫地帮她。可她呢居然连见他一面都不愿意。

眼下的云居雁虽面上冷静,心中亦是万分生气。说她过河拆桥是谁出尔反尔的她在心中冷哼,却微笑着问他:“所以你是来向我讨要茶钱的”

“茶钱是小事。我只是想问问我的未婚妻,在乐器铺子与6家公子相谈甚欢,都说了些什么”他明知道当时许氏也在场,却还是口不择言了。

云居雁又羞又怒又是心虚,冷静的假面具再也戴不住了。她告诉自己,她问心无愧,但抚琴的话,6航的表情。每一个都告诉了她6航的心思。面对嬉皮笑脸的沈君昊,她怒道:“沈君昊,我不管你是跟踪我,还是不小心看到。当日的情形你应该看得清清楚楚。我再问你一次,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没事的话,我要走了。”

“被我说中心事,所以恼羞成怒了”沈君昊硬是堵住了她的去路。他也知道自己很幼稚。他从懂事起就知道,她会是与自己相伴一生的人。他很清楚。她和6航之间什么都没有。他更明白,她很生气。可是他低不下这个头。

本来这是一件极简单的事。他只要告诉她,他找到了玉石矿,将来他就算被扣上德行有亏的帽子,取消继承权赶出京城,他们也可以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

很早以前,他是想顺着父亲的意退婚的。毕竟那人是沈子寒。是他最好的朋友,可事到如今,他们不得不成亲了,他很想与她修好,毕竟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夫妻。可是她就是有惹他生气的本事。对着她,有些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云居雁见沈君昊也扯下了笑盈盈的假面具,只是阴晴不定地看着自己。她退开一步,一字一句说:“既然你没话要说,那我走了。”说罢就欲离去。

“站住”沈君昊再次抓住了她的手腕。见她转身。他尴尬地放开手,用极慢地语速,吞吞吐吐地说:“关于婚期”

“我已经知道了,明年的三月二十八,如你所愿。”

“如我所愿”沈君昊知道她误会了。理智告诉他,赶快解释。解释完了再哄哄她就行了,他又不是没哄过女人,可是他看到了她黝黑的眼眸正注视着自己,满是谴责。他很确定,此刻的她看到的就是他,因为她透过他看着别人的时候,眼中只有柔情与不舍。他猛地转头,生硬地说:“既然你知道了就行了。不过请你记住,到时别这么一副鬼样子,活似有人虐待你一样。”

“什么鬼样子,受人虐待”这次是云居雁挡在了他面前。虽然她睡眠不够,但她自认自己的妆化得很好,根本与往日无异。“沈君昊,你特意跑过来,就是对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我,莫名其妙是谁莫名其妙把琴扔进河里的”

“那是我的琴,我爱扔就扔,我爱烧就烧”云居雁毫不客气地回嘴。她反正已经豁出去,这些日子她已经憋够了。

一旁,玉瑶、锦绣、长顺看两个主子的声音越说越大,三人面面相觑。

“要过去劝吗”玉瑶和锦绣问着彼此。

“其实我家公子很少生气的。”长顺喃喃,也不知道说给自己听,还是向玉瑶、锦绣解释。

玉瑶知道云居雁心里一直憋着一口气。就像当初,她因为抚琴的事憋着一股气。最后生了一场病才算缓过劲。想着沈君昊虽然说话过分,但都是嘴上说说罢了。如果云居雁能出了这口气,也是好的。

这般想着,她招来不远处的两个小丫鬟,命她们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别人进来。若是拦不了的,马上过来通知她。

长顺一听,知道她们这是不准备去阻止了。他舔着脸说:“两位姑娘,要不我们一起去门口守着。你们放心,我家公子很斯文的,绝不会动手的。”从京城出发来永州前,他家老太爷可交代了,若是主子和未来大少奶奶在一起,他就要把眼珠子睁大一点,要让他们好好地单独相处。眼下虽然与“好好的”有一段距离,但他若是把旁观者带走,勉强也算“单独相处”了。

玉瑶与锦绣同时瞪了一眼长顺,紧张地朝云居雁望去,就见她因为沈君昊抓着她的胳膊不放,她抬脚就往他的小腿踢去。

沈君昊敏捷的闪过,气愤地说:“你这女人,怎么不讲道理”

“我就是不讲道理你快放开我”云居雁大叫。

前世,她肆意而任性的活着,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什么不在乎,什么都不去想。可重生之后,对任何事,她只能忍,一忍再忍,一想再想,就怕自己想漏了什么,落得前世一样的下场。在现代的五年,她心中的郁气至少还可以对他说。可现在呢她只能劝着父亲,哄着母亲,还要时刻准备应付祖父的质问,提防庶妹在她背后捅她一刀。

她只是一个人,一个普通的女人。她让自己忙碌,她告诉自己,她是来赎罪的,她是来还债的,但她也是有感情的。抚琴死了,就那样在她的面前自杀了,还有她的兄长,用那样的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自杀了,而她什么内情都不知道。他呢他居然在这个时候跑来指责她,羞辱她,说她莫名其妙。

“沈君昊,我讨厌你,讨厌你”她知道这么说很幼稚,但是她真的讨厌他,讨厌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由她一个人背负着他们的过去。

沈君昊听着她的控诉,看着她的眼泪涌入她的眼眶。他的心一下子纠结在了一起。他设想的情景不是这样的,他设想的结果也不是这样的。“你先不要哭。”他的气势一下子弱了。他放开了她,胡乱在自己身上找着,小声地解释:“其实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只是想”

“你为什么不是他,为什么不是他”她控诉着,双手抱膝蹲在地上哭泣。

沈君昊低头看着她,他的右手握着那块碧绿温热的玉石,但他的手心却只感受到玉石的清冷。他知道她口中的“他”指的是长得很像他的死人。他活生生地站在她面前;他一心只想讨好她;他千里迢迢跑来,想尽办法见她,只是想告诉她,有了那座矿山,就算没有淮安郡王府,她也不会跟着他过苦日子的。可是在她眼中,他竟然不如一个死人。他所做的一切,换来的只是她的一句“我讨厌你”。

“喂,你不要哭了。”他说得艰难。他不知道除了这句话,自己还能说什么。忽然间,他想到了那封让他气得跳脚的信。她在信上说,于翩翩的事是她错了,以后她绝不会犯相同的错误。他们成亲后,只要让云家的面子上过得去,她不会干涉他与其他女人间的事。若是他希望,她可以主动请求长辈把人抬进府

沈君昊看着蹲在地上泣不成声的女人,回忆着信上的每一个字。他更加确信,与上一次一样,她的眼泪是为了另一个人。甚至她的心已经随着另一个男人死了,而自己在她面前不过是跳梁小丑。

看着哭泣的她,他紧紧攥着手中的石头,石头的棱角刺得他的皮肤生痛,但手心的刺痛能够缓解胸口的窒息。他更用力地握着玉石。直至胸口不那么难受了,他才告诉自己,就当是可怜她,于是他缓缓蹲下,对着她说:“你不要哭了。我不是来骂你的。我只是来告诉你,你信上写得很对。我们是被硬生生绑在一起的,所以我们只能同心协力”

云居雁哪里能听到沈君昊正在说什么,她用迷离的泪眼看着他,仿佛看到病床上的那人终于睁开眼睛了。她伸出手,用掌心贴着他的脸颊。“我知道我在做梦,可我还是要问你,你为什么要离我而去你明明知道,没有你我会撑不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