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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纪的絮语

第一章 午后阳光

她在偌大的图书馆中穿梭,白色的低跟轻踏在木地板上,深棕的木地板上漂浮着一层轻轻的尘埃。仿佛一只游鱼在深蓝的海域中缓缓前行,她放慢了脚步,站直了身子。

一排排漆着棕红的深色雕木沉静的伫立着,落地窗外透过的光线落下来,在木地板上泛着晦暗的光晕,深棕的柜架上齐然有序地摆放着书籍,高高低低。

在她看来就像是落满树叶的后山,一页页的书汇总在一起,沉重又踏实,不亚于知识带给人的深厚,仿佛是另一个与世隔绝的世界,翻滚着蔚蓝的海水。

凑近闻去,便有一股陈旧的檀香味窜入鼻尖,沉淀到空气中。

秦清酒不禁俯身,抬起手一本一本轻抚过去。

越到高层,书籍用深色硬皮做的封面便因时间漫长而又无人问津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但它们静卧于此,岁月漫长,看起来又是那样的神秘而深远。

她在海边捡到了深灰色的贝壳,于是她听见了深远的大海的波涛声,此起彼伏,仿佛永无宁日。

秦清酒被这无由的深远所吸引了,她恍然为此深深痴迷,对待书籍就犹如同身隔千年的岁月对望,她的心底沉淀着从遥远的过去翻涌而来的无尽汪洋。

这么说有点文艺,不过就如林繁所说,“那些书就是你的男朋友。以后也不用找了。”秦清酒头也不抬地回道:“是老公。” 这时候颜檀就会很配合地笑,笑得花枝乱颤,笑得林繁一个枕头飞过来。

挑选了三本,秦清酒抱着书走向下一层的阅览室,伊达中学的校园图书馆极大,分为上下三层,靠校园南部,皆有极丰厚的存书量。

这时候已经是午后两点多了,她确是有些累的,昨晚通宵帮着颜檀疯狂补习她那该死的挂科化学,看那小妮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模样她就忍不住一阵头晕目眩。

阅览室内宽敞的四面八方除了稀稀落落的窗和门之外,就是整块的墙壁与成排的木制桌椅,墙面上用玫瑰红与暗白的大理石砌成素朴的方纹,南墙上是一巨大的扇形落地窗,欧式繁古的深色幕帘垂挂而上,恰到好处地让满片的淡金色阳光倾泻下,从这儿看去实是伊达中学极好的风景。

窗外是如水洗的天空,明媚地泛起了如墨般的蔚蓝,一阵阵的水光潋滟,大片大片的爬山虎布满了外墙,如海般的青绿在风中漾起了涟漪。

阳光是静谧的,从落地窗洋洋洒洒地倾泻而下,满地都是琳琅满目温柔的光,清晰可见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

秦清酒坐在落地窗前,便背靠着椅子细细阅读起来。周围四散着些许埋头静坐的伊达学子,也有几桌是成群穿着浅紫色长裙的女孩。

书页面微微泛起了光,圆润黑色的楷字间散出极淡的墨味,也许真是这阳光太过温散,过了不知多久,她竟有些困意。

真是慵懒的午后啊,她这么想着。

狭长的黑眸半睁着,眼眉间是一片不经意的醉意,她额前的黑色碎发散落下,半遮住了眉目,整个人是要浅睡过去似的,腰身懒懒地半倾斜,倚靠在木椅上,黑色高领衫间露出一截净白的颈脖。

秦清酒忽然就觉得这阳光真他妈扎眼,让人心烦意乱。

所以那群小鹿心乱撞的女生就不能小声点吗,看男人看得假睫毛都掉下来了。

浅蓝色格子衬衣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手腕处轻轻挽起,他端坐在那,已然是看得入了迷去,黑色的发落在肩上,他用指腹轻轻摩挲着粗糙硬皮的深红书面,眼睑低垂。

他的手在阳光下分外的好看,竟成淡淡的透明,修长而又温润,逐字逐句划过书页。

“啧。”秦清酒移开了目光,不耐地咂咂嘴,拿起本书盖在自己脸上,遮住阳光,昏昏欲睡。

图书馆里,大片大片的阳光从落地窗撒下,温柔地在空气中舞蹈。

第二章 雨时胭脂

清晨时,空气是微薄的凉,天是灰蒙的一片,宛如一池清水融入两滴乌墨。

这真不是令人特别愉快的天气呢,颜檀心里碎碎念着。

她靠坐在窗前,探出手臂,手上把玩着细长的钢笔。

起风了,街道前那一棵老榆树的枝叶沙沙作响,动听得清脆,好似青铜铃铛作响。满目的绿色顿时便慌乱起来了,清凉的风从叶间的茂密缝隙飞舞而过,惹得叶子们随风在空中转着圈儿,哗啦啦地往下掉。

还是应景的,抚来的风中夹杂着冰凉凉的雨滴。

漫天都下起了雨,灰蒙蒙的,纤细的,冷冷的。

街道上空无一人,街边的商店都是关着大门的,稀落停放着的自行车旁一只褐色的流浪猫蜷缩着身子,掉落的叶子是嫩绿色的,在风中荡漾着绿色的浪潮。

颜檀顿时来了兴致,轻笑着便跑了出去。

如果这时候街上有人,不不,不应该这样说,这时候的街上怎么会有人呢,且不说现在是清晨啊,这刮风下雨的天气,早起锻炼的老人们都不出来。

如果有人在,那人一定是个小疯子。

波西米亚长裙漫卷如云,那女孩子仿佛在与风嬉戏,她的眼瞳清澈快活,白色的发带在空中飘扬,她额前的发散落下来,与雨点一起调皮地亲吻着女孩素白的面颊。

她轻笑着,就如同她平常那样笑着,骑着单车在街道上飞行,她开得很快,仿佛振翅欲飞,飞扬的裙摆像展翅的白鸟,又像碗大的山茶花,白得斐然,和站立着的路灯一起被女孩抛在身后。

她一下子轻呼起来,快活地哼唱着小调。

飞转过一个下坡,穿梭过公园,路边小小的嫩黄色小花颤动着花瓣。

楚尽站立在花店门前,有些愣然地望着,他耳绊的发被细雨打得湿漉漉的。

他手上抱着店外花栏架上摆着的玫瑰花,绯红的花瓣被风吹的漫天飘扬。成为一片灰蒙中唯一鲜活的颜色。

嘿,飞扬的白裙少女,飞扬的绯红花瓣,飞扬的透明的风,飞扬的透明的雨,还有个呆立着的少年,挺浪漫的不是吗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遇见啊,很久以后颜檀这样想着,就笑了起来,一束束透过绿叶的阳光洒落下来,澄澈干净得不可方物。

“嗨,小哥”颜檀停下来,望着那少年,欢快地唤着。

“红玫瑰,我要了。”

楚尽望着少女,伸手将额前的发别向耳后,抱退了一步,打开店门,轻轻说道:“欢迎光临。”

颜檀停好单车,走进花店,她闻到了淡淡的花香,那是她喜欢的味道。

那是一个半大不小的花店,主打小清新,帆白色的十字窗框围绕着爬满绿色爬山虎的壁面,这让颜檀想起了秦清酒常去的学校图书馆外壁面,也是这样,绿得让人心旷神怡。

店内绕着田字格摆放着并不怎么整齐的绿色花架,被保养得灿然生机的花朵摆放得有条不絮,花瓣繁盛细致,分布匀称,盛开的白色小花球尤其不断,密似繁星,株株暗绿色的花枝悬垂而下,仿佛这是一个贵千金端庄有礼的下午茶会。

顶上三角状的屋顶吊挂着三盏复古的圆形灯筒,此时正开了一盏,发散着并不十分明亮但是暖澄澄的暗光,令颜檀觉得,那是在乡下的老家见到的夜色中闪烁的萤火虫。

又像是在漫漫夜空中闪烁的繁星。

整个屋子洋溢着花香与温馨,还有摆在棉布木桌上的老式唱片,正咿咿呀呀地唱着不知何时的老歌瑶。

颜檀坐下来,侧耳听着。

“是我母亲喜欢听的。”楚尽将店前花架上的花儿们抢救下来,落得他满身都是掉碎的绯色花瓣。

“那你喜欢吗”颜檀望着他那样子有点想笑,不过她也确实笑出来了,接过楚尽递给她的毛巾。“谢谢。”

“喜欢的。”楚尽不知她笑什么,不过他觉得她笑得真好看。

他低下头,身上花店的工作服已经皱巴巴的了,少许的枝叶落在他半长不短的黑发间,有些狼狈,可他还是那么认真地包扎着花束,绯红的玫瑰轻立于他指尖,仿佛女子胭脂色的脸颊。

第三章 翡绿流苏

圆拱形的深棕舞台,淡青色的灯光如轻纱般笼罩着整个舞台,灯光是晦暗不明的,恰如游鱼在一片清溪中惝洋。

台下一片寂静无声,四周都是黑暗的,唯有舞台上亮起淡青色的光,站立着的少女轻轻屏息着,她的眼睫微微颤抖,流水般的发丝倾泄而下,安静地披散在背部,她双手环胸,低垂着头,半弯着腰。

她的脸颊素净,没有任何的粉妆。

忽地,琴声响起,婉婉而来,仿佛流水叮咚,清脆而平缓。

她一下子似被惊醒,眼眸倏地睁大,一阵颤栗从她的右手指间传至肩膀,又从肩膀传至左手指尖。

水袖甩开,衣襟飘舞,一时间,她的眼眸仿佛盛着一碗清水,眼睫间闪烁着轻快而澄澈的光芒,整个脸庞流转着金子一般的光彩。

在缓缓而来的琴声中,少女黑发飞扬,舞步滑移,前一步 ,后一步,手臂自然而又流畅地伸展着,每一寸身形都生动得沁人心脾,仿佛是亭亭净植的出水白莲。

少女手上的银镯子也随之振动,伴随着轻快的琴乐声,发出清脆的响声。

台上灯光灿然,舞姿绰绰,台下寂静无声,仿佛这美丽的舞姿使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秦清酒隐在暗处,拎着一瓶矿泉水,半依靠在帘幕中,黑暗遮住了她的半身,她站在那,眼睑低垂,看不清神色。

少女的舞蹈接近尾声,叮咚的琴乐声低沉入耳。她缓缓伸了一个懒腰,懒洋洋地打哈欠。

她这漫不经心的模样,不由让身后的人轻笑了起来。

“怎么,还犯困”林繁从她身后走来,深红的高筒靴在地上叩出轻微的声响。

秦清酒懒懒地撇了她一眼,继而靠在墙上,微闭上眼睑,沉默不语。

她眉宇间是莫名的困倦。

“猪啊你。”林繁见状笑得更欢了,接过递给她的水,看了看,却没有拧开。

一时间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剩台上长袖的少女襟飘带舞。

林繁望着,半眯了眼,晦暗的灯光掠过她身上,她缩了缩脖子,眼睑仿佛带着惑人的媚意,高高竖起的发鬓上倾斜下翡绿的流苏,她耳绊边垂下深黑的发。

过了好一会,她们还是静默不语。

“走吧。”秦清酒站直了身,轻轻向林繁开口道,她半仰头望着台上的舞姿绰绰,神色不清。

林繁极淡地应了她一声,没有回复。她眯着的眼眸一直注视着台上的少女,脸上是飘然的恍惚。

仿佛已是沉沉地入了迷。

秦清酒不语,站在林繁身后。

琴声缓慢下来,已然到了结尾。

台上的少女神情专注,黑发四散,瑰色的裙摆带舞及飘,胸口的绯色流苏与褶皱的衣袖飞扬,像是一朵飞舞着的盛开的花。净白的颈脖向上仰,如白天鹅般修长。

最后,少女身体微微向前倾,踮起脚尖,她的双肩平直,稳稳地举起双臂,弯下腰,做出一个完美的鞠躬,深红的帘幕倏地展开,挡住了少女。

舞蹈终了,白色的灯光一下子亮起,照亮了全场,掩去了淡青色的光。

“真是优秀啊,那就是周漫。”不知是谁沉沉的低语。

台下一片悄然的静谧,低低的暗语声随处可闻。

“不愧是西雅舞团的顶尖舞者。”

林繁轻轻睁着眼眸,静立台下,刺目的白光笼罩着她,她额前的发梢斜斜地垂落到鼻尖,静静地看着这场舞剧终了,不做声响。

后台的工作人员三两地走出。

“林繁,你来了啊”身上穿着工作服的短发少女从台上跳下,看到林繁,惊喜地唤着。

林繁回头,笑着应了一声。

“嘿,怎么样,周漫的表演是排练,准备比赛的。”少女走上前,热切地打着招呼。

林繁深黑的眼眸浮现出淡淡的笑意,眼角流转着明艳的绯红,竟比那少女瑰色的长裙还要深郁几分,她歪了歪头,轻轻说道:“她一直都很优秀。”

“哈哈,听你这么说,她可就要生气了”少女笑起来,“她一直都讨厌死了你的模棱两可。”

林繁见状颇为无辜地眨眨眼。

“话说,你真的不打算参加么”少女话锋一转,“这是顶尖的亚洲国际赛事,每一个舞团都趋之若鹜,可以体现舞者的最高水平,有着最拔尖的评选团。”

“不,”林繁意料之中地料到她会说起,她耸了耸肩,没有犹豫,眼睫轻佻“我放弃。”

“。。。。”少女听了愣了愣,随即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还真像你的风格呢。”

林繁轻轻笑了起来,不再说什么。

随即,有人从后面叫唤起来。

“恩,来啦”少女匆匆回头应了声,她仿佛还若有所语,但还是忍下,笑着跟林繁道别。

“再见,林繁。”

“恩,再见。”

空旷的剧场中三两的观众已然散去,台上的少女也不见倩影,后台的工作人员们都6续撤离。

林繁站立良久,她笑望着少女离开,便一直站在那儿,她的神情凝固了似得,像一尊坚硬的雕像,耳绊的黑发垂落在面前,遮住眼角。

“阿繁,走吧。”忽地,秦清酒唤了唤林繁,她的声音打破了寂静。

秦清酒一直坐在后面。

看着林繁拎着的矿泉水,她挑了挑眉“喝多点水。”自顾地拿过水瓶,拧开盖子,“柠檬味的,你不是喜欢么”她似乎不甚在意林繁的沉默。

“啊,谢啦。”林繁转过头,倏然如梦惊醒。

接过水瓶,朝她晃了晃,笑弯了月牙。

那双曼妙的眼睛眨了眨,眼角的一缕绯红舞着诱人的弧度,直勾勾地笑望着秦清酒。

“别还像个孩子。”秦清酒仰起脖子,抬手在脖颈处捏了捏,轻轻地按摩着,随后她颇为惬意地叹出一口气,往舞厅大门口走去。

林繁不说话,瞧着秦清酒,与她并肩走着,暗暗地嬉笑着,开口道“周漫的表演怎样陛下有没有被惊艳到”

她语调微微上扬,显然是带着调戏的笑意,仿佛一只偷了腥的猫在轻舔着嘴角。

走出了舞厅的大门,倾泻下的阳光铺洒在两人身上,舞厅前的香樟树随风轻摇,大片大片的树叶颤动着清澈的绿色,三三两两的人群慢悠悠地散着步。

“很好看。”秦清酒侧头思索了一会,才缓缓答道,她抬起手在面前遮了遮阳光,细微的暖光透过她的指尖,在她脸上斑驳地跳跃,眼前便是一片淡金色的白光。

林繁知道她一直不十分喜欢这般明媚的天气。

“是吗”她轻悠悠地拉长了音,语气略微沉吟下来,语毕有个婉转的上扬。

林繁眨了眨眼,惹得那缕绯红顿时透出媚人的惑色,在阳光下分外嫣然,仿佛是玫瑰娇然的面颊。

“”秦清酒听出了语气中的微妙,她也无奈地眨了眨眼。

“阿繁,”她半睁的黑眸倏地望向林繁,“为什么不参加呢。”她额前的黑色碎发略微遮挡住了阳光,让人一时间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已经很久没有接过了。”她转过头,轻轻地说着。

“啊呀,阿九你就那么怀念我的舞么”林繁低头,她发髻上如海般地垂下翡绿的流苏,发出清脆的声音。

“是啊,确实是很怀念。”

“一个星期的晚饭我就专门给你一人跳半小时。”她嘴角上扬,笑得分为好看,“还打八折哟亲~”

“滚蛋。”

“噗哈哈~”

第四章 黑眸流转

小道两边伫立着成排的木樟树,在微凉的风中浅绿色的叶子沙沙作响,夕阳的影像从树叶的微隙中筛了下来,半边的天空都染漫了绯色的殷红,大片大片的流云掠过,沉淀出极淡的青紫色。

空气中沉淀着木樟树轻轻的味儿,树荫在青色天幕的笼罩下,呈现出苍郁的深绿色。

四周是静谧的,唯有风掠过树叶的轻声。

秦清酒漫步走在小道上,风细细地吹拂过她的黑发间,捎下一片树叶落在她肩上。

她侧头拿起树叶,轻轻地在指间把玩,浅绿色的叶脉蜿蜒舒展,她用指腹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淡绿色的脉络,叶面上带着轻微的凉意。

夕阳的光影落在她修长的身上,她脚下踏着斑斓的树影。

走出了小道,四周也是静谧空旷的,伊达中学早已放学了,学子们四散地归家,唯有少数的勤学分子仍在教室中发奋苦读。

秦清酒走向校园南面,图书馆壁面上的绿壁虎在夕阳下翻滚着苍郁的绿波,夕阳斜下暖橙色的暗光。

壁面上扇形的落地窗透出黄澄的灯光,静留图书馆中的守夜人在阅览室亮盏着灯,伴随着一本本沉寂在岁月中的书籍,默默守候。

伊达中学的图书馆是在晚间关闭的,从清晨到深夜,无不静候着伊达学子们的到来。

不过放学依旧,是极少有人会停留在图书馆。

阅览室内成排的木质桌椅上零散摆放着些许的书籍,唯有几个埋头的学子沉浸其中。

秦清酒照旧在借书处拿走了两本上一次未有读完的书籍,走到落地窗前,轻轻地拉开了闭拢的深色帘幕,让绯色的夕阳透过落地窗,静静地洒落在木桌上。

她坐下,将背包放在一旁,把手机静音。

缓慢地翻动着书页,秦清酒喜欢这样,喜欢在静谧的夕阳下惬意地阅读书籍,轻轻地触摸纤维质的书页。

少女低垂着,她耳绊边黑色的发披散在背部,有几缕发丝从额前垂落到斐白色的书页上,遮住了圆润的黑色宋体字。

她轻轻地将额前的发别向耳后。

她不知不觉就看了很久。

淡金色的夕阳透过落地窗将她的侧脸浸在其中,看不清眉眼,她的唇色极淡,仿佛与夕阳同色。

秦清酒用指尖轻抚着粗糙的深红书皮,她的眼眸半垂,沉醉其中,森黑的眸间落下一片清澈的水光,泛着淡淡的喜悦。

“我听见更高的世界对我们的世界说:生活的目的在于追求比生活更高更远的东西。这时我的心灵就不禁反抗起自己来了。”她轻声念出,一字一句,在唇间久久地停留、咀嚼、品味。

少女了然般地低低轻笑,她又如是想到了什么,着了迷地一遍又一遍轻轻摩擦着页面,凝望着那圆润的黑色字体。

“我的心殷切地盼望升到比自己更高的地方。终于,我反抗了自己,我追求那些我不曾有过的东两,直到我的愤怒化成了力量,我的向往变成了创造的意志。”耳边响起了低沉的男声,带着轻微的沙哑,仿佛有微沙的质感,缓缓流淌。

秦清酒略微惊诧地抬起头,四周唯有摆放的整齐有序的木质桌椅、落地窗撒下的暖光、眼前站立着的黑发少年。

“闭馆时间已经到了,今晚守夜人提早离开了。”少年将手撑在木质桌子上,身体微微向她倾斜。

他深灰的眸间垂落下一片淡淡的笑意。

秦清酒微微直起腰,抬眸直视着夏之木,她的眼眸半睁着,森黑的眼睫轻微地颤了颤,仿佛一只被惊飞了的墨蝶,默不作声。

“不打算走么”夏之木耸了耸肩,轻笑着。

“。。。。。。。谢谢。”她微微抿了唇,拨了拨面上的碎发,微笑回应着。

合上书本,秦清酒面上似有不舍,整理好后,便拿起背包往还书处走去。

夏之木站在原地,轻轻地望着她,不作声。

秦清酒心下有惑,却也不甚在意。

她往图书馆大门走去,馆内已经没有人了,落地窗外的天幕深蓝色一片,流云被浸淀成深色的墨黑。地面的路灯亮着盈盈的光。

她白色的低跟鞋在木地板上叩击出轻轻地响声。

秦清酒倏然回头,望着仍然站在落地窗边的少年。

夏之木一直注视着她,见她转回头来,不偏不移地两道视线交汇在一起,带着夕阳的暖温。

他的唇角微微弯起,顿时笑了起来,淡淡的暗光交错在他侧脸,唇色映得极浅,仿佛是清水微光。

秦清酒一时竟晃了神。

“一起走好么”夏之木定了定笑意,向她走来。

他身上浅蓝色格子衬衣在胸前解开了两个扣子,露出半掩极浅的亚麻色肌肤,好像一截柔顺的绸缎。

“夏之木。”他站立在她面前,浅笑着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单肩斜挎着深棕背包,直视着秦清酒。

“秦清酒。”她忽然轻笑了起来,眼眸间一片兴趣盎然。

第五章 万千之色

夜幕降临,街道旁四散的路灯一盏盏亮着,在深灰色的天幕下散着澄亮的光。

街道前的老榆树枝叶接连成一片暗沉的绿影,晚风习习吹来,颜檀悠悠的骑着单车,单肩背着背包,她脱下淡蓝色格子的制服外套,将它绑在腰间,随手打了个结,风吹的时候仿佛是浅蓝的花瓣在空中微微飘荡。

她身上仅着一件白色衬衫,最上面的扣子解开了两颗,风中带着盛夏的凉意,轻轻地吹拂过她露出的颈脖。

少女微微扬起了头,眨了眨眼,仍由大片大片的风从发间吹拂而过,她茶色的长发用斐白的发带轻轻竖起,在风间四散扬起。

街道上热弄哄哄,随处可见穿着短衫凉鞋的孩子们牵着大人们的手,嘴里嚼着泡泡糖,脸上都挂着欢喜的笑,女孩子们粉红色的短裙在空中旋转成一朵朵鲜艳的花,手上的维尼熊气球一晃一晃的。

颜檀轻哼着小调,往长清西路转,在一家门面很小的染料店停了下来,店门前斜挂着彩色的招牌,传来淡淡的染料胶味。

颜檀熟门熟路地放好单车,轻快地走了进去。

“沈姨沈姨,我来啦”她笑嘻嘻地叫着,走进店内,惹得周围的行人侧目。

一个身着深绿色布衣的中年女人,坐在半大的染料台上,台上零散地摆放着一小罐一小罐的鲜艳染料。

她的鼻子塌塌的,眼睛又圆又鼓,宛如两颗小小的黑樱桃,她笑容满面,快活地露出两排坚硬的白牙。她在颜檀进门前就听见了她的声音,沈姨微笑着转过头来,停下手上的活儿,朝颜檀打招呼。

“檀子来啦,来来,放学了吗”沈姨身体肥胖,腰近乎弯成了驼背,她轻快地看着颜檀,用粗糙的手掌抚摸颜檀的面颊。

“早放啦,来看看沈姨。”颜檀笑着回答,调皮地朝沈姨眨眨眼“沈姨,有新进的颜料吗”

“有,当然有,就知道你喜欢,特意多进了几种。”沈姨了然地笑笑,她粗粗的发辫搭在背上,牵过颜檀的手拉进另一间小房间。

说是小房间不如说是一小仓库,一推开门,吱呀一声。木地板上微微飞溅起细细的灰尘。四处摆满了大桶小桶的染料,用塑料罐装着的也有,整齐地被摆放在木架上。

“有祭红。”沈姨费力地弓起身子,揭开木盖,指着木桶对颜檀说道。

祭红是一种沉稳的红釉色,红釉色本就不可多见,祭红则是被称作宝石红釉,仿佛就是一块血玉中最凝聚,最纯粹的深红结晶。

颜檀细细凝望一番,心下赞叹着,便不由去揭看其他的木桶。

“是砚水冻”她不禁惊喜地轻叫,这是一种不纯粹的黑,像天黑黎明前的朦胧柔和,清澈的淡灰融合在一起,凝成水果冻似的一块。

“虾子青也有么。”颜檀轻轻地笑了起来,顿时感觉收货颇大,欢喜地不能自已。

那是仿佛虾子背一般的灰青色虾壳和肌理,也有一种石头叫虾背青,颜檀就曾经收藏过一枚。

“那是,这次进的可多了,茄皮紫和老酒黄、艾叶绿也有呢”沈姨在一旁瞧着颜檀眉眼间的欢悦,得意地说着,她眼角的鱼尾纹皱起来,小小的眼睛笑弯了,不期然地得到了颜檀一个大大的拥抱和香吻。

“沈姨沈姨您真是太好了,简直就是叮当猫”颜檀欢快地大咧咧环抱着女人,让女人一个趔趄差点没站好,沈姨笑骂着,轻轻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多大了,还像个孩子。”

“嘻嘻,孩子就是孩子嘛,我婆婆也经常这么说我。”颜檀嬉笑着,放开沈姨,走出房间,飞快的从背包里拿出几个早已预备好的小塑料罐。

拧开罐头,沈姨从前台拿给她一小勺子和透明的漏斗,颜檀挑选了好些颜色,心满意足地装满了一罐罐。

看着鲜活的颜料从漏斗缓慢地滴入罐里,她用小勺子搅拌,一下子如痴如醉,仿佛一下子便可以调出千百种颜色,调绘出繁复生鲜的万千世界。

她不禁马上地浮想联翩,跃跃欲试,从来在想象中不可能出现的艳丽被她这么一连,都变得妩媚且合理了。

那大自然中最旺盛最欢愉的颜色跃然于斐白的水彩纸上,又该是怎样的一种生动活泼的美啊。

那么要画什么好呢,画什么好呢,要涂抹怎样的色彩上去呢,珍珠蓝加上艾叶绿是一种怎样的光景呢,如是再轻轻地点上一些朦胧的浅灰呢,再配上清淡的牙白色呢

黎明前的流云涌动,在一望无际的深灰色中,细碎如金砂般的日光缓缓地升起,那在空中飞翔的白鸽应该用怎样的调色才好,才能恰到好处地调绘出冲破黑夜、直达黎明的金色暗光

雨夜中苍郁的老梧桐,稀稀落落的雨点儿如珍珠一般打在深绿色的叶面上,形成灰蒙蒙的雨幕,应该用怎样的灰绿色才能绘出那般贴切的景致

女孩儿在空中飞扬的深红色裙摆,像是盛开的娇艳玫瑰,要用怎样的肤色和微笑的眉眼才能与之匹敌

有那么一个女子曾这么说,颜色,一直都是一种稀有的、矜贵的。与神秘的领域相暗通的方式存在,世界之大,何处无色,何时无色,岂有一个民族会不懂颜色

古文的园圃不常言色,诗词的花园里却五彩绚烂。

于是颜檀便深深地迷恋上了。

向沈姨道了别,颜檀背着满载的颜料罐头,飘飘然地乘上单车,满脸傻笑着踩着单车脚踏。

晚风好似又冷了一些,颜檀却全然不在意,在热闹的街道上张开双臂,飞驰在道上,像一只在飞翔的白鸽,自如地穿越过人海。轻轻呼吸着空气中干爽的气息,晚风中捎来孩童们嘴里的糖果味。

甜甜的,喧哗的。

“哎,”沈姨远远地追了出来,她跑得很急,气喘吁吁地,跑了几步便跑不动了,喘了几口气,扶着腰大声地对颜檀唤着“小檀子,儿童节快乐”

颜檀听到了声音,惊诧地回头,隔得重重人海,她看见沈姨弓着背,大笑着朝她挥手。

她愣了愣,单脚扶稳了单车,晚风大片大片地吹拂而过,仿佛有细细的碎沙在面颊上流淌,又好像是一条看不见的围巾围在颈脖处,带来阵阵酥麻的凉意。

颜檀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她茶色的长发在晚风中飞扬,肆意地跳跃舞蹈,惹得路过的孩童们纷纷注目。

第六章 晚风习习

已经夜深,半弯明月被云层遮掩,空气中弥漫着烟雾似的白气,融着五颜六色的夜灯招牌,夜市的周围仍喧嚣不已。

秦清酒半倚靠在车座上,公交车上只有几个夜归的中年人,都低着头,手机屏幕白色的亮光打在他们深陷的眼眶。

她半眯着眼,从车窗掠过去,掠过一家家店的灯光、三三两两嬉闹着的人群,像小时候母亲带她去看过的走马灯,一幅幅飞掠的影像从脑海中穿梭,模模糊糊的淡色印在记忆中,就像老旧的照片底色。

随即,她站起身,揉了揉额角,走下车。

一路往街里走,到了街尾,在一家店面很小的铺子前停了下来,店面上一个大杆子悬挂着白面红遍的招牌,在夜风中轻轻飘摇,上面刻着“台湾蚵仔煎”,门栏上竖着枯黄的朽木,一看就是年代久远的老家店了。

她“吱呀”一声推开小木门,白色的低跟鞋被及踝的黑色长裤隐去,显露出修长的腰身,踏在水泥地上,叩出清脆的响声。

一个粗壮的大汉穿着背心,肩上搭着一条毛巾,正忙着招呼客人,看见秦清酒进来,举着几罐啤酒都懵了一下,被秦清酒笑着扫了一眼,吓得他打了一个寒噤,忙迎了上去。

“呦,阿九好久不见,今儿个怎的大驾光临”老板打着趣,俯下身抽出肩上的毛巾擦了擦桌子。

“老样子,多加四罐冰啤。”

“诶,得令~”

她将背包放在一边,稍嫌热,便扯开了上衣领的扣子,随手挽起了背上的黑发,松散地束起,额前几缕黑发顺溜下来。

从背包拿出一本书,靠在椅背上,看了起来,打发着时间。

好在老板的效率向来很快,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蚵仔煎便端了上来,浓郁的鸡蛋味扑面而来。

“阿九阿九,真是的,都不等我”小木门“砰”地一声被重重推开,少女飞扬的茶发披散在背部,蓝格子校服绑在腰间,背上背着大大的包,她急匆匆地向秦清酒跑来,嘟起了嘴。

“吃吧。”秦清酒低头喝着鲜汤,不理会颜檀,她吃得很投入,鲜美的汤汁随着尖润的下巴流下。

颜檀突然就觉得饿了。

“哇哦,香得太过分了吧”颜檀放下背包,乐滋滋地一把抓起筷子,三两下就扒起了饭碗。

分量很足,味道很鲜,两人都表示吃得很满足。

“阿檀,包里装了什么”秦清酒慢嚼着,开了冰啤,瞥见颜檀向来轻空空的背包,此时却鼓囊囊的。

颜檀听闻停下筷子,笑嘻嘻地一脸自豪道:“是新进的颜料,这次我大丰收哦”

秦清酒了然,笑笑不语。

颜檀叽叽喳喳地对她说着,快活地笑弯了眉眼,少女额前垂下的茶色刘海,发丝随着她在眼前一晃一晃的。

“很不错吧这次我想继续练习风景写生,年年说我对色彩的过渡还不够啊~要努力要努力”

她一直说着,讲了很多,眸子睁得很大,长长的眼睫一颤一颤的,流露出明朗而欢悦的光。

秦清酒一直听着她说,静默不语地望着她,一下没一下的饮着冰啤,冰凉凉的液体从喉道流下,隐隐刺激着胃。

“你很棒哦,阿檀。”秦清酒忽然说道,抬起眸子,她深黑的眼底带着些许醉意,笑望着颜檀。

颜檀愣了愣,眨巴了眼,有些愕然,继而伸手别开耳绊的茶发,有些害羞地揉了揉耳垂。

“嘿嘿,能让陛下夸一句不容易啊~”

“爱卿言重了。”

颜檀哈哈笑了起来,两人一句一句地搭着,秦清酒慢饮着冰啤,颜檀吧嗒吧嗒地嚼着花生。

“对了对了,阿九”她直直地望向秦清酒,忍住倾泻出的笑意“儿童节快乐”

“。。。。。。不早过了吗。”

“哈哈怀念童年嘛~”

“说起来阿九,他回来了,你知道吗”颜檀用筷子拨着花生,微微抬头,眸子向上斜,忽地露出恶意满满的调笑。

秦清酒见状轻笑出声,低着头,好一会才说道:“知道,星期六的机票。”

“哦哦~”颜檀怪笑着,“他回来啦,阿繁可有得受了。”

“那俩冤家~”她想起曾经在伊达一年级,学生会和 b1ood dnce的人第一次校会会面就打得天翻地覆,校会的高级威士忌全被砸了不说,领头的在伊达校泳池大冬天的全员竞赛,女生们个个穿性感比基尼,火辣奔放得让人鼻血满天飞,男生们个个穿三角秀肌肉,没有七块腹肌的都不够看,结果惹得全校的人都来围观,最后校方派人站出来给狠记一大过,谁知道当天晚上做老大的两个人就在n of d大开杀戒,搞得整个俱乐部人心惶惶。

“啧,到时你帮我拖着校长,别让他找上我。”

“嘿~你不是还欠那老头三箱红酒前两天他还找我来着诉苦呢。”

“。。。。。忘了。”

“话说,” 秦清酒拎着冰啤摇了摇,黑眸半眯“n of d的年度赛,你赌谁赢”

“那当然阿繁啊,咱家妹子女王范啊~”颜檀挤挤眼。

“不一定。”秦清酒像是想到了什么,笑出声,把冰啤一饮而尽。

“他们,还来日方长呢。”

吃饱喝足了,已然深夜,黑漆漆的天幕,大片的流云被月光勾勒出淡淡青紫的边。

从小店里出来,颜檀骑着车,后座上搭着秦清酒,两人慢悠悠地在寂静的小街旁走。

夜风带着舒缓的凉意,在空旷的街道上飞驰,吹起少女们的衣衫,颜檀茶色的发扶风而起,吹拂在秦清酒的脸上,痒痒的。

“阿檀,风冷,穿上校服。”走了一会,秦清酒让颜檀停下,解下她腰间的校服,让她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