间客第192部分阅读(1/1)

震动。

“我知道帝国的户籍管理制度很严格,虽然贫民区里确实藏着很多流亡犯,可你当年为什么要从老家逃到这边来”许乐问道。

“因为我把那位像娘们儿一样为件皮毛衣裳蹦跳尖叫的少爷给一刀杀了。”

很连贯的一句话全无凝滞轻描淡写地从这位黑帮首领口中说了出来,作为听众的许乐却忍不住愣了很长时间。

木恩故事讲的很尽性,舔着嘴唇又取出两根粗烟草,递给了他一根。

默然接过粗烟草点燃,许乐贪婪地深吸了一口,眯眼望着落日下的帝国都城,记得当时年纪小,自己也曾暴杀人。

恒星红暖的光芒逐渐沉没于高耸宫墙的下方,北面天穹中那些繁忙起降的飞行器也渐渐降低了频率,终于夜风从南方的枫湖处吹了过来,异常艰难地穿行于贫民区崎岖狭窄的街巷之中,带来些许凉意,吹走几丝闷暑的痛苦。

许乐和木恩用手指夹着粗烟草,沉默地坐在二楼,看着这幕画面,喷吐着昂贵的烟雾。

“做下准备,为你准备的飞船三天之后到,地址到时候我会告诉你。”木恩目视前方,缓缓开口说道:“我们只有能力送你离开天京星系,进入海盗航线,至于那艘飞船能不能穿过军方的重重封锁,就要看你的能力或者是运气了。”

许乐低头狠狠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灌入肺部,瞬间让精神变得新鲜起来,被俘虏然后逃亡再被囚再逃亡,他在这颗星球上已经停留了近一年的时间,眼下终于能够有机会离开,难免动容。

至于木恩后面警告提醒的事情,也在他的意料之中。在帝国皇室和那位殿下暴怒的威压之下,整个天京星的地下走私航运体系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清洗和打击,抵抗组织或者说身边这位黑道大佬,居然还能找到一艘能够离开天京星的飞船,所体现出来的实力已经令人相当敬畏。

“麻烦了。”

帮助他回到联邦,是协议是交易,并不是路见不平的帮助,所以许乐没有说谢谢,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我们本来承诺是把你送到你们的人手中,那才是真正的麻烦。”木恩挥动了一下手中的烟草,淡然说道:“整个航路上都有我们的人,但前线正在打仗,谁也不知道空间管制到了多严密的程度。”

“如果到最后的时候,你给我一艘船。”许乐沉默片刻后说道。

“这个没有问题。”木恩忽然转头,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但我也必须提醒你一些事,我感谢你杀死了卡顿,但并不代表我们这些人心甘情愿和你们联邦人合作,为了送你出去,我们会死很多人,所以你千万不要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们的事情。”

许乐很理解这些地下抵抗组织成员们的心理挣扎,所以他没有回答什么,这时候回答任何字句,代表联邦政府承诺任何帮助,其实都无法让这些人的心情变得好一些。

他眯眼望着远方,三根手指捏着粗圆的将要燃尽的深色烟草棒子,没有像木恩那样扔进楼下的水塘,而是很细致地在脚边地板上缓缓碾熄。

就在这个时候,不知道藏在栏杆上何处的电铃轻轻地响了起来。

木恩快速起身,走进身后幽暗的长廊,半分钟后,他表情异常尊敬地推出一副轮椅,推到许乐的身旁。

轮椅上面坐着那位满脸老人斑,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表情却又是无比柔和的地下抵抗组织领袖。

许乐站起身来点头致意。

沃斯先生微笑望着许乐,说道:“我有一个人想介绍给你认识一下,以后如果我不在了,就由他负责和你进行联络,监督双方协议的执行情况。”

一个表情冷漠,约摸三十岁的帝国男子从轮椅后方的阴影中站了出来,看到许乐时他的眼睛眯了眯,锋利如刀,略一停顿后,伸出手自我介绍道:“我是齐大兵。”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六章 夺表

许乐伸出手,与这个叫齐大兵的帝国男人轻轻一握,然后迅速分开,虽然手掌间的一触并没有什么劲爆的故事发生,没有劲爆的气流喷溅,但二人沉默平稳眉眼间自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升腾。

因为他们曾经见过,去年在枫湖外的地下水道里曾经见过,那时许乐的身份是被无数帝国部队追杀的联邦逃犯,齐大兵是机动局专程从皇家特种营征调的精锐战斗力量,骤然相遇一场激斗,犀利狠辣电光火石间的画面闪烁于幽暗的地下道内,最终齐大兵不敌,被许乐一脚踹中胸膛跌入水道之中。

按惯常道理,在当时紧张而又昏暗的环境中,许乐很难记住一个如很多人般倒在自己面前的敌人,但他确实记的很深刻,因为这个帝国军官展现出来的战斗力,尤其是那些让他感觉非常熟悉的近战技巧,曾经带给他很多猜想。

“我是许乐,我们曾经见过,而且我想你应该知道我是谁。”许乐望着面前这个给人一种危险感觉的帝国男人,平静说道。

齐大兵锐利的眼神并没有因为双方的握手而变得柔和起来,他点了点头,回答道:“去年在地下水道里,见识过许乐上校你的实力。听说你怀疑组织的能力,我想有必要让你知道,大师范府墙外那台狼牙是属于我的。”

“谢谢。”许乐能够想到对方此时忽然提到这件事情是为什么,他并不介意表示自己的感谢。

但很明显,单纯的感谢,并不能让齐大兵不知从何处来的警惕抵触情绪变少,他冷冷望着许乐说道:“为了进入帝国军方高层,我付出了很多年的努力,为了救你这个联邦人,这些努力全部化成了灰烬。如果将来的事实证明我们付出的代价,没有得到公平的回报,我想为了你的人身安全,你最好不要再回到帝国。”

很直接浅显的人身威胁,许乐表现的却有些无动于衷,在联邦里早就体会到只有枪口才能喷出轻风淡云的道理,面前这个帝国男人虽然很明显是抵抗组织内的重要角色,实力强悍但终究只不过是他的手下败将,他对这个男人投注的兴趣,其实一直在别的方面。

余光在齐大兵手腕上一掠而过,他看到了一根金属表带,眉头微微皱起。

最后的暮色笼罩着二楼的边廊,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明显感觉到两个人之间针锋相对的情绪,却一直没有什么表示,直到他看到许乐皱起了眉头,才缓缓抬起右臂,微笑说道:“我介绍你们认识,是因为在今后的很多年里,你们都可能是合作的搭挡,即便你们不喜欢彼此,也必须接受这个现实。”

就在这个时候,木恩接到了一个电话,看了许乐一眼,低身附在老人的耳边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告辞离开。

许乐望向楼下,看着在十几名荷枪实弹下属保护下离开修理厂的木恩身影,忽然开口问道:“没什么危险吧”

“现在要找船确实不方便,不过如果说在这颗星球上还有谁能够找到最后一艘飞船,那个人肯定是木恩。”沃斯老人轻轻抚摩着轮椅,微笑说道:“你不用担心太多。”

齐大兵在一旁冷漠说道:“你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老老实实地呆着,按照我们的安排行动,你要记住,你任何擅自的行动,都可能让我们的人付出血的代价。”

明明是很正确的话,但不知道为什么从齐大兵的嘴里说出来,便带着一股生辣生硬的味道,令听者心情十分压抑,就像是生生咽了一块被辣椒油泡了二十年的大块蛋白肉

许乐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低声与沃斯领袖说着话,看都没有看这个骄傲的帝国男人一眼。

被无视的齐大兵目光愈发锋利,盯着许乐近在咫尺的后背,露在袖外的双手缓缓握紧。

“抵抗组织这么多年向军方和各部门里渗透了不少人,但只有齐大兵最接近核心,逐渐得到了皇宫的信任,这次因为你的事情,让他被迫暴露,多年心血毁于一旦,他的心情自然有些不好,希望你能多体谅。”

沃斯领袖和许乐坐在幽暗房间内,没有人想看到在帝国搜捕日渐严密的紧张局势下,内部还要发生大的冲突,所以齐大兵被留在了门外。

许乐看了一眼手中的联系方式,大致确认如果联邦政府和帝国抵抗组织开始合作的话,那个叫齐大兵的骄傲帝国人,将扮演非常重要的角色,按照面前这位老人先前带着几分交待后事的悲凉感觉,那个人甚至有可能成为抵抗组织的下一任领导人。

“在联邦,我见过很多优秀的间谍。”脑中泛过施清海那张漂亮的脸蛋儿,许乐微微一笑,抬起头来说道:“哪怕是里面最愚蠢的女人,在情绪控制上,也要比齐大兵优秀的多,所以我很奇怪,他怎么能够在帝国军方隐藏这么长的时间,我更不理解,这么重要的任务,你怎么敢交给他。”

“大兵是我一位老友的学生,他有他骄傲的理由,也有被我和同志们信任的资格。”沃斯老人的身体明显有些不好,疲惫回答道:“或许是上次地下水道一战败于你手,从未败过以公主殿下为目标的他,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和烦恼。”

“他和怀草诗之间的差距非常大。”许乐很直接地做出自己的判断,停顿片刻后忽然说道:“他的那位老师,你的老友是谁”

沃斯老人缓缓抬起头来,浑浊的眼神里带着一丝洞悉一切的神情,然而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对方不肯说,许乐也不可能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逼着他说,某种烦闷和失望,甚至还带着一点点酸涩意味的情绪,在他的胸膛之内回荡沉积,令心情开始变得郁沉起来。

推门而出,看着站在昏沉走廊里的齐大兵,许乐眼睛微眯,再也不愿意掩饰自己的目光,直接盯着他的手腕,大步走向前去。

“我能不能看一眼你戴的手表”许乐盯着齐大兵的眼睛问道,言语似乎礼貌,态度却是难得一见的强硬,完全不符合他性格的强硬。

“不能。”齐大兵靠墙而立,脸上保持着轻蔑从容的态度,右脚很放松地蹬在墙壁上,回答的语速很慢,却显得比许乐更为强硬强势。

许乐沉默片刻,继续问道:“我能不能知道你的近战技法是跟谁学的”

这一次齐大兵根本懒得回答他的问题,直接冷漠地摇了摇头,动作的幅度很小,意味很是居高临下。

许乐抿了抿薄薄的嘴唇,有些不明意味地点了点头,沉默片刻后忽然开口说道:“你这个姿式,很像我一个兄弟,不过我劝你以后最好不要做出这样的动作,因为你长的没他好看,额头前面也没有那几络油腻腻的头发,最关键的是如果在战场上厮杀,你肯定会被他杀死,所以这么嚣张的姿式,你没资格复制。”

齐大兵听到这段话,眼瞳骤然一缩,寒冷至极地盯着许乐那张没有任何过人之处的面容。虽然那天看着许乐从大师范府暴击而出,已经知道这人的实力异常生猛,可他真的没有想到,在抵抗组织的地下据点里,这个联邦人居然敢如此放肆地羞辱自己。

毫不犹豫,齐大兵右臂翻了起来,收肘于内,化作呼啸的肘刀,狠狠向着许乐的脖颈处斩了过去。

许乐眼瞳骤然明亮,左足猛地跺下,如果脚下的木板是一艘船,这艘船或许马上便翻了,巨大的力量从脚底传来,带动他的身体向前呼啸直扑,左臂闪电般伸缩一击,直砸齐大兵的腋下。

啪啪啪啪一连串密集的闷响,在幽静昏暗的走廊里响起,两个人变成两道怪异扭曲趋避的影子,在狭小的空间内厮斗。

只不过是片刻时光的事情,只听得齐大兵一声强自压抑的闷哼,惨然侧退三步,重重地摔倒在地,唇边溢出一道鲜血。

面无表情微低着头的许乐挟着恐怖的冷静错步再上,左手一掀一翻,右手搭住他的肘关节,精准狠厉地一搭,迅速将他手腕上的手表摘了下来

去年某夜于地下水道,二人曾经激战一场,但那时许乐失血过多,重伤未愈,饥寒交迫,正是最虚弱的状态,此时的他虽然也在怀草诗手下受了不轻的伤,但状态比当时要强上太多,最关键的是,这一次是他难得的主动挑衅,提前准备好了主动出手,还是带着一股不忿郁结之意出手,齐大兵又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强自撑着墙壁不让自己倒下的齐大兵,带着强烈的不甘与痛苦望着他,握紧的左手微微颤抖,却保持了足够的清醒,没有再次冲上前去。

许乐根本没有看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掌心的手表,眉毛渐渐蹙起,眯着的眼睛却是渐渐放松,表情有些怪异。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七章 万般情绪一句话

摊开的掌心里安静躺着一只手表,这是一款旧式的廉价电子手表,出自某个不出名的轻机械加工厂,表盘上面刻着很多道,却没有任何数字。

虽然廉价却又非常耐用,细长的指针在电池微弱电流的作用下,不知疲倦地绕着圈行走,走了这么多年也没有停歇,就像是围绕着恒星的行星,又像是人们在生活里重复一幕幕离别相聚。

许乐默默看着掌心中的手表,看着运转的指针,看着表带里那处熟悉的电解液污痕,胸膛里心脏跳动的速度渐渐变得剧烈起来,一个熟悉却又多年没有听到的声音在脑中重新泛起,这道声音嗡嗡的,似乎发自空旷的地下矿坑之中

“我当然活着,老子永远活着。”

工具悬在被翘臀撑饱的蓝色工装裤后,于风中凌乱丁当响的大叔老板,在那个秋日矿坑离别之际,很随意地把那副不可思议的手镯扔给他,很胡乱地取下少年戴了很多年的廉价手表,然后讲了很多很复杂很文学化的话。

那些交待许乐不曾忘记,但记忆最深刻的还是这句当时看来悲凉,如今想来却是嚣张风马蚤无比的宣言。

像遗言一样的交待中,封余认为他的双眉如刀,太正太直,会压的他的眼界放不开,会伤神,如果能改那就改掉。

几年之后的许乐不再是临着离别悲伤哭泣的孤儿少年,那双如刀般的墨眉因为伪装的缘故被剃的稀疏,但灵魂深处那个真实的他,依然双眉正直如刀,不曾改变。

看着掌心里的手表,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怪异,如刀般的墨眉渐渐蹙了起来,蹙的非常紧,紧到眉心一阵阵生痛。

“把手表还给我”齐大兵注意到他的异样,看着手表,紧张地厉喝道。

许乐依旧没有理他,面无表情地转身推门而入。

“齐大兵究竟是什么人你为什么如此看重他如果我要找到他的老师,应该怎么找还有你知道多少关于这块手表的事情”

桌后的老人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当他看到许乐握在手中的那块手表后,微微侧头似乎在思考什么往事,脸上的老人斑在昏暗的灯光下不知为何变得越来越清晰。

“这不是大兵最珍视的手表为什么在你的手里至于他的身份嗯,其实并没有什么特殊,只是他有一些很淡的皇族血脉,这一点整个组织都清楚。”

宽敞的会议室内冷风劲吹,窗外的闷热之意根本传不进来,幽暗的会场内隐约能够看到数十名表情严肃的帝国军官,却听不到任何嘈杂声,帝国军队的纪律性在这一刻体现的一览无遗。

前方的超薄光幕上不停翻滚着画面和情报汇总,一个表情冷毅的帝国军官的高清图片,始终停留在翻滚画面的上方,旁边注释着他的身份:齐大兵,前皇家特种营第四大队副队长,帝国最新一批槿星勋章获得者。

“根据军部和情报署的联合调查,确认这个人是叛国组织的重要人物,最新的情报显示,他应该还停留在都城范围之中。”

随着光幕上档案资料的滚动,主持此次会议的那位高级将官沉声说道:“有一点可以提醒一下诸位,这个背叛者的身上可能带着一点皇族血统,这一点正在由徽章管理局进行确认,但是根据殿下的英明指示,此次行动可以不考虑这点。”

安静的会场内,数十名纪律严明的军官此时终于发出了些许议论之声,然而就在此时,不知道是谁忽然打开了大灯,本来黑暗一片的会场顿时变得一片光明,无比刺眼。

那位将军眉头一皱,望向门口的位置,正准备发怒,却看见了那位表情淡漠的年轻军官,心脏顿时一紧,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大声说道:“殿下”

怀草诗望着他问道:“三分钟前,情报署已经把最新的情报发到了你的终端上,而你,现在还在讲述三个小时前的情报,而你的人还没有任何动静,我需要解释。”

帝国将军顿时觉得冷汗从后背里渗透出了衣料,军部所有人都知道,在前些日子大师范府那场隐秘事件之后,公主殿下顶着巨大的压力,毅然将赶赴前线的日期无限期推后,真实的原因是什么,而此时很明显殿下对于自己的行动力产生了疑问。

“那里的地形复杂,建筑密集,最关键的是居民太多”将军压低声音,恭谨无比地解释道:“而且第九区的民众向来不怎么听话,参谋部正在拟定最好的方案。”

帝国统治阶层口中的第九区,正是那片占据了天京星都城一隅,像烂疮般令人恶心却又无法割除的贫民区。

怀草诗眉尖微蹙,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将军,整个会场寂静无声,气氛越来越压抑,直到众人快要承受不住这种压力时,她冷漠开口说道:

“从来没有什么完美的方案。”

“能够杀死许乐的方案,就是好方案,我只关心结果,不关心过程里会死多少人。”

“关于齐大兵的事情,我所知道的一切都已经告诉了你。至于这块手表,是几年前我那位老友寄给我的,我想大兵既然是他的学生,应该比我更有资格戴上他。”

许乐沉默看着椅后那位老人,从对方的神情中判断出这不是谎话,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觉得有些累,摇了摇头,却没有说什么。

“我不知道我这位老友身处何方,年轻人。”

这位领导地下抵抗组织和强大的帝国机器对抗数十年的老人,看着许乐脸上的神情,不知为何竟有些感伤,继续说道:“从大师范府那件事情,我猜到你和他之间或许有某种关联,但我一直没有想明白,你们一个是帝国人,一个是联邦人,难道以前见过面”

现在的身份是帝国人啊,许乐眯着眼睛走出房间,唇角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异笑容,事实上那抹意味并不全然是笑。

“把手表还给我”

齐大兵拦在他的面前,虽然没有拔出衣服里的手枪,但看他焦躁而愤怒的表情,如果许乐不能满足他的要求,或许这个人真的会发疯。

许乐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

“这表对我很有意义,请你还给我。”齐大兵压抑着内心的愤怒,尽可能地放低姿态。

许乐用两根手指拎起那块廉价的手表,放在他的眼前,却没有递给他的意思,而是用极为认真的语气,一字一句说道:“这是我的手表。”

齐大兵怔住了。

“而且他把这个手表寄给你们,不是要给你们留什么纪念,只是通过你们来告诉我一个我以前很想知道,现在却让我生气的事实。”

齐大兵此刻没有心情去问什么事实,愤怒地握紧了拳头,寒声逼问道:“你凭什么说是你的”

一声金属碰撞的脆响,那块被许乐拎着的手表,不知道被他拧动了什么机簧,固定住的后盖啪的一声弹开,露出里面光滑的表壳和上面一行非常清晰却字迹难看的文字。

三十七宪历,六十一年,九月三日,未来的联邦机修师许乐。

“这是我第一次独立操作微刻蚀机床后,做的第一件纪念品。”许乐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你现在难道还认为这是你的”

“你什么时候认识那个人的”许乐低头望手表,淡然问道。

“六岁。”齐大兵冷冷回答道:“他在我六岁的时候,在我家住过一个月。”

“难怪在地下水道里就觉得你的近身技法有些怪异。”

齐大兵此刻心中的震惊还没能完全消化掉,却非常难以接受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的联邦人用一种教训自己的语气说话,冷嘲说道:“看来你对这个很感兴趣想学求我啊,说不定我心情好的时候愿意教你一招两招”

许乐带着那抹怪异笑容望着他,安静很长时间后,嘲讽说道:“不,我只是想提醒你,你学错了。”

“那个教你的人明显没怎么用心,或许他是看在你有皇族血统的份上,想试着看能不能激发出你体内的真气,但显然你并没有这种运气。”

只有一个月,我有四年,许乐抬头眯眼,心情忽然变得愉悦了些许,片刻后马上又觉得这种愉悦实在是很孩子气。

对于一个自幼失去家庭的孤儿来说,那个被他称之为老板的男人,其实不仅仅是他的老师,在某种意义上也代替了父亲那个角色,虽然那个男人顶多只会扮演极不称职天天喜欢嫖妓连饭都不会做的父亲。

正是因为这种感情关系,所以当帝国皇帝认为他是他的儿子,大师范说他是他的父亲时,许乐心中没有什么不愉快,反而有些骄傲得意。

联邦头号通缉犯,给帝国皇帝戴绿帽子,生出简水儿这样完美的女儿,化身万千,整个理论便能指导青龙山游击队,死遁之后还能引得无数联邦青年学子奉若神明,以一己之力和宪章光辉对抗无数年,如此风马蚤人物和自己共同生活多年,有如此亲密而不可替代的关系,实在是很值得炫耀得意的资本。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大叔唯一的学生,所以当发现在帝国还有齐大兵这样一个人存在时,反感郁闷和逆反的情绪骤然高涨,下意识里便要将对方打击至沉沦。

将手表放进口袋里收好,他不再理会身后齐大兵怪异而恼怒的神情,一个人走出楼外,孤单地站在栏杆边,望着前方渐要深沉的夜色,久久沉默不语。

他此刻的心情异常复杂,得知那个混帐家伙应该还活着的传讯,自然欣慰,知道那个混帐家伙以前还收过徒弟,虽然很明显是胡乱收的,可他还是非常不爽。

手掌撑在栏杆上,夜风眯在眼眸里,无数情绪汇成一句情真意切的话,从他薄薄的嘴唇里轻声吐出:“操你妈的,大叔。”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八章 帝国的收割上

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当所有人都以为他已经死了的时候,他却叼着烟卷,端着红酒,从黑沉的幕布后面露一小脸,风马蚤却又淡漠地告诉世人,他还活着,并将永远活着。

除此之外令许乐心情非常复杂的原因,是他有些愕然地发现:那个混帐家伙假死或者远离之后,这个宇宙里居然还有很多人在怀念他,那些人被他的光晕迷惑的头脑发热,眼神发直。

好在自己不是这样的人,他唇角微翘笑了笑,所以没有疯狂尖叫着冲入帝国的贫民区,拿着手表四处寻问对方的消息直至泪流满面,而是平静地把手表放进口袋里,很熟练地像兰晓龙那般耸了耸肩,双手撑在栏杆上,对着闷热难闻的第九区夜风骂了句心情难明的脏话。

脏话出口,他的眼瞳微缩,扶着栏杆的双手骤然一紧。

修理厂院墙外街道上,有一辆极为名贵的汽车呼啸着高速亡命驶来,似乎那名司机听到了他在问候某人的母亲,震惊的失去了方向控制,狠狠地撞到了大门外的硬树干上,发出一声巨响

坚硬的树木喀喇折断,烟雾迷漫里能够看到那辆名贵汽车的前脸破损的十分严重,伪装成修理厂工人的抵抗组织战士们,快步冲出厂院,艰难地去扯动已经变形的合金车门。

车厢里响起一阵暴怒至极的喝斥声,捂着额头满脸鲜血的木恩,这时候根本顾不得身上那件名贵的裘皮大衣已经被撕成碎片,焦虑而粗暴地挥动着手臂,大声说着一些什么。

许乐眯起了双眼,感受到了某种危险正在靠近修理厂,毫不犹豫地转身向楼内跑去,几乎同时,他身后栏杆里的警铃凄厉地响了起来。

这代表着帝国军队已经找到了这处隐秘的据点。

时间急迫,修理厂内的抵抗组织成员们没有任何时间去道离别,约后会之期,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了武器及行囊,然后打开了隐藏在修理平台下方的地道入口。

“为什么要分头撤”齐大兵有些恼怒地望着轮椅中的老人,紧握着枪械说道:“您行动不便,应该跟着我们。”

“因为我们都很重要,所以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帝国如果抓住你们,我这老头子也许就能溜走。”

沃斯领袖脸上的老人斑在地道幽暗光泽的映衬下显得十分明亮,他温和地望着下属们,说道:“帝国从来没有抓住过我,这次也不会。关于逃跑的经验,你们这些年轻人,总没有我丰富。”

抵抗组织的战士们都笑了起来,这种生死当前却依旧轻松自信的气氛感染了一直没有说话的许乐,他默然想道,地下抵抗组织就像青龙山反政府游击队一般,如果没有这种乐观开朗的战斗精神,也不可能在如此劣势下支撑如此之久。

“再见。”他望着轮椅上那位老人真诚说道。

“会再见的。”老人微笑点头致意。

“不用担心,据点经常被情报署那帮狐狸发现,我们经常转移,很有经验。木恩先生那边也不用担心,这间修理厂并没有登记在他的名下,而且我想他应该跑的比我们都快。”

正在说话的是木恩黑帮里的得力干将,在阴沉的地道里穿着一件阴沉的黑色正装,看上去从头到脚都透露着一股阴险的味道。但对于一群正在逃避帝国军队追杀的战士来说,有这样一个人当向导,反而能让他们的心情变得平静很多。

顺着修理厂地道向西方狂奔,一行十几名抵抗组织成员裹着许乐没有片刻的停留,他们的反应很快,速度也很快,那些杀入贫民区的帝国部队应该没有办法跟上他们的脚步。

一扇陈旧但密闭依旧良好的铁门在身后重重落下,将前后两端的声音和空气全部隔绝开来,额头已经开始渗出汗珠的逃亡者们,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放松,木恩那位得力干将扯开衣领,快速地喘息几声,然后取出香烟散发给众人,嘎嘎笑道:

“我们已经安全,这边用的是另外的通风系统,军队带的电子气味侦测仪查不到我们,所以战友们,放松地抽吧。”

在紧张奔跑之后的放松,让众人的心情变得不错,几名抵抗组织的老战士踩着污水吸着烟,低声哼起了小曲,一直黑沉着脸的齐大兵表情也终于松动了些。

帝国的香烟味道不错,许乐看着从指间升腾飘至身后的青烟,微笑着想道。听着这些帝国人口中重复往返显得格外趣致的小曲,他忍不住抿了抿嘴唇,想要跟着哼上几句。

然而就在他嘴唇刚刚分开的时刻,一阵剧烈的震动从地面传来,猛烈地将众人推倒在地,摔在了污水之中。

训练有素的抵抗组织战士们没有惊慌失措,艰难地爬起身来,快速地端起枪械开始布防,同时技术人员开始监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长着一张圆脸的抵抗战士震惊地看着腕表上的波纳表,颤抖着声音说道:“东南二点四公里爆炸,传到我们这儿居然这么强皇贼军这次用了多少当量的炸弹”

阴暗的地下道内一片沉默,齐大兵的膝上搁着便携式工作台,幽幽的光芒把他的脸色映的格外铁青,他看着工作台上的远程监控画面,悲伤浮上脸庞。

一枚非常规当量的导弹,从云层之外飞来,准确地命中了修理厂的大楼偏南部位,剧烈的爆炸瞬间摧毁了修理厂地面的所有建筑,强大的冲击波更是将院墙变成了无数参差不齐的水泥茬儿,恐怖的燃融高温冷酷地将大部分的抵抗战士变成了焦炭。

浓重的黑烟从废墟里升起,缓缓向着天空飘去,进入贫民区无数惘然民众的双眼,然后渐渐散开,遮蔽了天上热情而自由的阳光。

修理厂废墟深处的地道被这场恐怖的爆炸直接掀翻,裸露在充满焦糊味道的空气之中,很多具抵抗组织战士的尸首倒在其中。

微弱的呼喊声,零星的射击声,数十台身躯巨大的狼牙机甲呼啸扑入院中,残忍而冷酷地开始了最后的屠杀。

第四卷 星光流年 第五十九章 帝国的收割中

满是碎砾和烟雾的修理厂里还有人活着,凄厉的子弹发射声响了起来,穿透黑烟,击打在狼牙机甲坚硬的护甲上,声音沉闷而巨大,却只能溅起几抹小火星,连深一些的痕迹都留不下来。

威力差距太大的战斗,让抵抗组织零星的火力看上去异常可怜,就像是绝望待死的昆虫,对着是自己无数倍重量的大象,徒劳地喷出几滴毒液,而大象却根本感受不到。

那台狼牙机甲猛然停住沉重的机械腿,左机械臂上的枪火喷射,恐怖的火力顿时将那面残墙轰成满天飞舞的碎屑,至于墙后的抵抗组织战士,则是连惨呼都来不及发出一声,便成为了肢离破碎的尸体。

嗡鸣的引擎声,沉重的机甲机械足落地声,沉闷而冷酷的射击声,爆破声,声声令人心惊,因为这些声音里再也没有抵抗组织的枪声和呼喊声,这场肃然恐怖的屠杀渐渐进入尾声。

数十台狼牙机甲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了修理厂内的抵抗,然后迅即分开,占据了这片街区的各个要害地点,其中几台电子机甲开始启动大功率监控设备,试图找到修理厂下方那些繁复地道的走向。

就在此时,街区后方隐隐有轰鸣的重型工程机甲碾路声传来,里面还夹杂着几至不可闻的轮胎摩擦声音,早已垂垂欲坠的修理厂大门轰然倒下,烟尘渐散之际,戴着军帽一脸漠然的怀草诗,在无数肃然战士的护卫下,迈步而入,向着南面走去。

修理厂南面的那堵高墙早已在那枚恐怖导弹的袭击中变为粉末,裸露的钢筋凄凉地垂着平日坚硬的头颅,向着墙外那面浅浅的池塘。

那场恐怖的爆炸就在这里发生,此时这里变成了一个恐怖的黝黑的冒着烟尘的大坑。

小浅臭池塘里的水早已经被爆炸高温烧灼的一干二净,露出下方陈腐千年的污泥。污泥已经干涸,并且裂开,就像是沙漠周边无风贫瘠的田地。

怀草诗站在碎墙焦岸上,负手于后低头看着塘底的裂土,看着池塘前方那条被掀翻的地道,看着那些形状怪异的焦黑尸体,看着残破地道下方那几名还有一口气的人,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地道被导弹直接炸毁,护送沃斯领袖出行的六十余名抵抗组织战士,绝大多数瞬间死去,而老人与几名最忠诚的下属因为走在最前方,所以虽也被爆炸震飞,浑身是血地倒于地道残砾之中,却幸运地没有当场死亡。

不过,这或许也是最大的不幸。

沃斯老人奄奄一息地躺在地面上,污泥和血水涂抹的满脸都是,那些显眼丑陋的老人斑和让他拥有贱民人生起点却又勇敢地开始挑战不公秩序的白皙肌肤都已经看不清楚。

裤子被燃烧的火苗烧成了灰烬,早年在与帝国的战斗中瘫痪的双腿被烧的惨不忍睹,黑一条红一条的肌肤上泛着烟气。

惊人的意志力让老人没有昏迷,他瞪着眼睛,看着从地道上方向自己走来的那个年轻帝国军官,隐约猜到了对方的身份,虚弱的呼吸顿时变得急促起来,苍老的右手无力地抓住地面的泥土,似乎想要握住什么,去击打什么。

看守他的帝国士兵注意到他的动作,低下身体重重的一巴掌扇了过去,响亮的耳光扇的老人脸袋猛然一偏。

怀草诗挥了挥手臂,示意四周的人散开,她一个人走到沃斯领袖的面前,安静地看着他,看了很长的时间后,才漠然开口说道:“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怀草诗。”

沃斯老人满是血土的嘴唇微动,眼眸里泛过一道奇异的神彩,却终究没有开口说话。

“我知道你是谁。”怀草诗继续漠然说道:“帝国放纵你逃亡这么多年,不是抓不住你,是因为我们需要你去扇动某些人,做些我们不方便做的事情,可如果真要抓你,你怎么可能逃的出去”

沃斯老人眼眸里的神彩渐渐淡去,他